后 记『你还好吗?』(第3/3页)

这种情况在一夜之间为我们两个人重新定义了爱情、亲情以及承诺的意义。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快速进入70岁夫妇的状态,而不是40岁。在癌症到来之前,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好,这就给我们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使后来的转变相对顺利一些,可也并不是没有丝毫痛苦。我们之前那18年婚姻生活里遵循的原则似乎依然管用:多交流,如果必须吵架的话,就要公平地吵,和好的时候要慷慨而有风度。

大卫·默里曾经非常形象地说,我们家人承受着“近乎疯狂的痛苦,那种彻底的悲伤,那种无尽的恐惧和困惑,以及当时那种天崩地裂的现实”,我很肯定,大部分的痛苦都是克莉丝汀一个人在承受,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让我揪心的事实了。

用克莉丝汀自己的话来说,“是的,生活很不公平。但是更不公平的是,它竟要夺走我最好的朋友,一个从不惧怕生活困难的朋友,夺走我的灵魂伴侣,一个让我展现出自己最好一面的灵魂伴侣——尽管他偶尔也会惹我生气。”

* * *

似乎人们真正想知道的是,慢慢死去,看着死神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单单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感觉糟透了,很恐怖,也很唯美,很折磨人,也很愉悦。我还觉得自己有些不负责任,因为我知道自己要抛下家人,去到一个更好的世界。

有人相信生活不亏欠我们任何东西,而我们的一切却都是生活所赐,生活的过程就是最大程度地去体验生活旅程中所有的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事情,死亡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你也是这样看的话,那么在生命的终点,看着一切都铺展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宽慰的决心,即使你知道抛下家人会让你很痛苦。

我们都知道或者至少听说过,死神会像小偷一样在夜里偷偷接近我们。我发现死神想破门而入,结果成功地将它一脚踢出去——踢出去两年。当我写下这些的时候,我内心汹涌澎湃,愤怒、幸福和悲伤交织在一起。你们能想象作为一个军人我有多么自豪吗?你们能想象我因为拥有书中所述的这些经历而多么骄傲吗?

死神正在悄悄逼近,但我知道它身在何处。我们每一个人都要面对死神,而我有能力看见它的临近,而且让它听从我的安排。虽然不能彻底把它赶走,无限期延长我的生命,但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已经被从鬼门关那里拉回来好几次了,所以都开始感觉内疚了,每次都让人失望。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的葬礼肯定会彻底变得很无趣。

我是怀着非常谦虚的心情写下这些的,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我都得去体验一下早晚要载着我归去的那班电动列车。

有一次,克莉丝汀和我一起讨论我的医疗护理过程中的一些常规问题,其间她突然打断我的话,好像因为我一直拿死开玩笑的做法让她很生气的样子。她说:“你难道对这些都不感到愤怒或者沮丧吗?这些事情似乎根本就不会让你觉得痛苦。”

说实话,我也很愤怒。比如,我承认态度和祷告很重要,但是当人们坚持说这就是癌症的起因或者治愈方法的时候,我就会很生气。并不是没有什么能让我觉得痛苦。很多事情都会让我痛苦。

有那么多日日夜夜,我都只能平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相信我,我很痛苦。

情绪不好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我在愤怒或痛苦的时候会提出来的疑问。我得到的答案,也是我在成年以后的大部分时间中得到的答案,就是改编自我一直努力练习的宁静之祷的祷告词:

接受我改变不了的事物,改变我可以改变的事物,从别人的志识和洞见中寻求帮助,这样我就能分辨出这两类事物的不同。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修改一下宁静之祷,增加一句:“过一段时间之后,当你获得了更多的智慧,再回过头来,看看那些当初你认为自己改变不了的事物,然后再试一次。”

我也会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因为不知道我去世之后我的家人会怎样而恐惧,而不是对我自身命运的恐惧。我的信念告诉我将去往何方。我并不急于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也很想看看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和我的家人们会大声哭,大声喊,大声笑,我们会讨论我的离开最终对他们会意味着什么。但大部分情况下,我们会把注意力放在过好眼下的生活上,放在当生活不尽如意时我们可以做什么的问题上。在这最后一点上,我一直非常强势,在家里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而且从不接受任何借口。

如果我写下的这些——不管是写给我儿子们的故事,还是写给读者们的后记——听起来像是在指导你们如何克服生活困难的话,那么请容许我在此非常诚恳地声明一下,在我看来,我做的这些都只是在尝试。说起来总比做起来要容易得多。我只知道,只要我还有能力,我就会去努力尝试。

因为,如果你们在生活中也有机会尝试的话,请告诉我的儿子们(或者你们的儿子和女儿们),只要他们有能力,就去实践我的故事中所带给你的启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