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章(第3/3页)

爱玛由着他往下说。这两天来,她正觉得闷得慌哩!

“您完全康复了吧?”他接着说。“说实在的,前一阵我看您可怜的丈夫也真够呛!他人还是挺厚道的,虽说我俩有些过节。”

她问是怎么回事,因为夏尔把赊货而起的争执瞒着没告诉她。

“这事您是有数的!”勒侯说。“就是为您那点小东西,那两个旅行箱呗。”

他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轻声吹着口哨,就这么劈面望着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起来。莫非他疑心到什么事情了?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怎么是好。最后总算听他说道:“我们已经和好,我还给他出了主意,把事情另作一番安排。”

这是指把包法利签署的借据展期的事。不过,先生爱怎么便自然完全听便;尤其是眼下,他有一大堆烦心的事得去办,就不必为这么点事想不开了。

“其实他还不如把这事托给一个人,比如说托给您;只要有份委托书,就方便得多了,这样一来,咱们之间有些小事情也就好商量了……”

她没听懂。他却打住不说了。随后,他把话题转到生意上,夫人还得常上他那儿去买货才是。他回头就叫人送一段黑颜色的巴勒吉纱罗来,十二米,正好做件长裙。

“您身上的这件,在家里穿挺合适。可您还得有件出客唷。我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的眼睛尖着哩。”

衣料他不是让人捎来,而是亲自送来的,过后,他又上门来量尺寸;接下去又找了些其他借口上门来,每次都竭力做到态度和蔼,服务周到,照奥梅的说法,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样,而且不时捎带着给爱玛出点主意,帮她筹划委托书那档子事。他没再提起过借据。她也没想到这上面去;夏尔在她养病那会儿倒是跟她说起过;可在那以后,她心里掀起过几多波澜,早就把这茬儿给忘了。何况,她也无意引发一场与钱有关的讨论;这可是出乎包法利大妈意料之外了,她把儿媳脾气的这种转变,归因于生病期间培养的宗教感情。

不过,等她一走,爱玛立即以其处事的精明令包法利大为惊叹。情况要掌握清楚,抵押要核实手续是否完备,还得看看是否有必要进行一次拍卖或清偿。

她随口引用一些术语,满嘴步骤、未来、远见之类的大字眼,对继承遗产则一刻不停地极言其手续之繁复:结果有一天,她给他看了一份全权委托书的样本,上面写明了委托当事人“经营管理一应事务,处理一切债务,签署及背书一切票据,支付一切款项,等等等等”。她把勒侯教的那些东西全用上了。

夏尔天真地问她,这张纸是从哪儿弄来的。

“吉约曼先生那儿。”

说完,她冷静非凡地补上一句:

“我对他不大信得过。公证人的声誉都够糟的!或许得去请教一下……可我们没人……哦!没人认识。”

“除非找莱昂……”夏尔想了想,说道。

可是通信联系实在太不方便。于是她自告奋勇跑一趟。他婉言劝阻。她执意要去。两人争着体贴对方,各不相让。最后,她娇嗔地大声说道:“不,我就是要去嘛。”

“你真好!”他吻着她的额头说。

第二天她就乘燕子到鲁昂去向莱昂先生咨询;她在那儿待了三天。

【注释】

(1)希腊神话中叙拉古暴君迪奥尼修斯的宠臣。迪奥尼修斯于席间叫他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并令人用一根马鬃将一把利剑悬在他的头上,让他体味君王的忧患。

(2)这是两句拉丁文谚语,意为:不打铁成不了铁匠,凡事须谨言慎行。

(3)北美洲格陵兰岛上爱斯基摩居民使用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