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莫尔传 第一部(第3/6页)

“我说:‘你不必诧异,这样对盗窃犯的惩罚过于残酷,同样也不利于国家的发展与社会的安定。因为对于盗窃犯来说,这是过于严厉的惩罚,但是又不能从根源上抑制盗窃行为的发生。本来盗窃就不是多大的重罪,不应该处以极刑。而那些除了盗窃外走投无路的人,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再重的惩罚也阻止不了其去盗窃。在这一点上,你们国家和很多国家一样,就像那些迂腐的教书先生,宁可去打学生板子,也不去从思想上教育他们。与其用惨无人道的刑罚去对待盗窃犯,还不如在思想上教育他们,教会他们谋生之道。这样他们就不会冒着被处死的可能去铤而走险。’

“这人说:‘在扶贫方面,我们国家采取了充分的照顾。他们可以务农,也可以去做手艺,除非他们自甘堕落。’

“我说:‘你真以为这样就是帮助他们了吗?不是的。我姑且不说那些在国内外战争中因为伤残被遣回家中的士兵———就像在最近的英法战争和与康瓦尔人的战争中的伤员。这些忠于君主的士兵,金戈铁马、征战沙场,最后落得一身残疾,就不能再当士兵了。他们年纪又大了,无法快速学习新的谋生技能。这些就不多说了,因为战争不是天天都有的。我们不妨考虑一下每天都会出现的情况:有大批地主贵族,他们像蛀米虫一样,整天无所事事,靠着剥削别人来养活自己———就像压榨他们的佃农。他们最大限度地欺压这些农民,从而获得更大的收益。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斤斤计较的,否则他们肆意地挥金如土,不久就会变得一贫如洗。这些游手好闲的贵族,还养着一群游手好闲的随从。只要他们的主人一死,或者他们自己生病,便立刻被扫地出门。因为贵族们宁愿花钱养闲人,也不愿意养病号。主人的继承者往往也是游手好闲,无力支撑起偌大的门户,更加无力去养一群游手好闲的随从。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这些被赶出去的随从,没有谋生的手段,只能去从事盗窃。确实,也是迫于无奈。他们在外面流浪着,渐渐地衣衫褴褛,饥饿与疾病让他们逐渐身体衰弱。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让贵族们敬而远之,农民也不会去雇佣他们。因为农民们知道,一个安于享乐、游手好闲的人,习惯了嚣张跋扈、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不愿意为了一点微薄的报酬和粗茶淡饭,去挥起铁锹和锄头,踏踏实实地替农民干活的。’

“‘不是你说的那样子,’这人争论说,‘他们正是我们大力帮助的对象。因为他们见过大世面,比农民们更有雄伟的气魄。这正是我们国家军队所需要的作战人才。’

“我说:‘是啊,你还可以说,你们为了扩张的需要,就必须鼓励盗窃犯。只要你们这样鼓励,盗窃之风就会在整个国家盛行。盗窃犯当兵,很会随机应变,士兵去盗窃,又是非常大胆,兵与贼真是相得益彰。不过这种现象在英国很盛行,但不是仅仅存在于英国,几乎所有国家都是存在的。

“‘这里我还想提一下法国,它不仅存在兵匪相通的问题,还存在更严重的坏风气。这个国家到处都是雇佣兵,即使在和平时期(姑且可以称为和平时期)。他们就像你们国家一样,认为国家有必要养一批游手好闲的随从。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有着荒谬的想法:保障社会安定需要常备一支由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的守卫部队,而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兵。这样一来,他们就唯恐天下不乱,四处挑起战争,以便获得经验丰富的士兵与卫道士。正如同塞拉斯特所说的,他们的心和手是需要锻炼的,刀不磨不锋利。

“‘但是,只有在法国受到重创与威胁时才会发现,豢养这般野蛮的随从就是养虎为患,从罗马、迦太基、叙利亚和别的许多国家的事例中不难看出这一点。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土地与城镇,都一股脑儿被那些所谓的常备军给毁于一旦。

“‘这样的军队是没有必要维持的。从事实中不难看出,即使是从小就在军队中接受历练的法国士兵,也不敢保证在和你们的新兵作战的时候可以屡战屡胜。这点我不多说了,不然还以为我在讨好你们。不管怎样,那些城市手艺人或是乡村里种田的,除了那些体弱多病的,或者人穷志短的人,他们是不会害怕那些贵族的闲荡随从的。这些魁梧结实的随从(贵族们就喜爱豢养高大肥壮的汉子),一旦离开主人从事手艺活或是务农,倒是不必担心他们会挨饿。

“‘总而言之,如果为了预防战争的发生而豢养一大批这类游手好闲的伙计,我觉得对社会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只要你们不接受或者是发动战争,就不会有战争。我觉得和平才是更加值得你们关心的。不过这样裁撤兵丁,并不是造成盗窃案的唯一因素,还有一种因素是你们英国所特有的。’

“‘什么因素,说来听听?’红衣主教问。

“我回答说:‘那就是你们的绵羊啊。过去它们是很温驯的,很容易驯服,又很容易满足于吃草。听说现在它们变得很野蛮凶残,甚至还要吃人。它们四处践踏庄稼,毁坏良田,破坏城市。因为凡是盛产珍贵羊毛的地方,那里的土豪贵族,以及教会中人,已经不满足于祖传地产的年岁租金了。他们丝毫没有对国家做出贡献,并且过着养尊处优的奢靡生活还觉得不充实。他们不要任何人在庄园上耕种,并且把每一寸土地都圈起来做牧场。他们毁掉了房屋与城镇,只把教堂留下来当做羊圈的栅栏。他们宁愿把土地闲置起来荒芜,也不愿意将土地用于耕种与居住。

“‘正是这样11,为了他们的贪欲与野心,他们赶走了种田的农民,强占耕地,用栅栏圈起了成千上万亩土地,危害社会的他们用尽一切手段去剥削和压榨佃农,甚至逼迫其倾家荡产、一贫如洗。这些可怜的农民,在各种逼迫下不得不离开家园,男女老少,鳏寡孤独皆受到驱逐,落得无家可归,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栖息之地。他们的所有家当,因为被驱逐,迫于无奈只有低价贱卖了。

“‘等到他们在流浪漂泊中花光了贱卖后的那点钱,他们就只有去偷去抢,然后被神圣的律法处以极刑,或者只有沿途乞讨了。此外,他们拿什么去生存呢?更何况就算是当乞丐,也会被律法认为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而被抓进监狱。他们其实是很想有一份工作的,但是找不到。他们本就是靠着种田为生的,现在失去了土地,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依靠。一个贵族就可以霸占掉一群农民的生存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