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10页)

党委大院很宽绰,很别致,几个书记的办公室和小会议室在最后面,门前是一个大院,栽着很多粗大的樱花树。向南走,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党政部门各办公室,全是平房。走出大门口,是去青岛的旧济青公路。公路南边,是一块很大的绿地,几个蘑菇亭下,全是干枯草坪。听说这里以前是个大湾,前任党委书记找人算卦说这里是个大湾不吉利,遂改为绿地,他本人以后升为寿光市市长。

“存新啊,新领导来了。这是新来的李书记。怎么样啊?你看的人有没有动向?”曹地田在和一个说话,“李书记,这是信访办的王存新,过年了,军转干部上访,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看住。操他娘!集田就两个,党委拿出了十个人来看,就像公安蹲点一样,还不能干扰人家正常行动,但得24小时监视。”

“李书记,你好!我们都盼着你来。我手头压着好几个信访案子,就是摘把不清(理不清楚)。特别是于家水西那个王伟,欠提留统筹一万多,他妈的不知怎么找了个明白人,说那是乱收费。我知道他在钻费改税的空子,一费改税了,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算了。可现在工作组把他家里的耕牛、拖拉机都弄来了,所以他一直上访。李书记,喝茶。这是我们党委的王利水,机构改革后只拿工资不上班,在这里开了个茶庄。”王存新喝了口水,“现在监视的这个叫王利杰,军转干部,是高密电缆厂的,企业效益不好下岗了,和一些军转干部搞串联上访要待遇。当年他们转业进的是高密最好的企业,如今企业不好了,他们上访找事。刚才出来到小卖部买了盒烟,又回去了。没什么情况。”

“存新,你看好啊。晚上别我交班没人了。”曹地田说。

“李书记,喝茶。”开茶庄的王利水递给我。我看王利水,不过40多岁。“老王,这么年轻就不上班了?”我问。

“李书记,没办法啊。机构改革,人员太多,只好下来,党委给发工资,权当退休。这乡镇没法干了,这次45岁左右的下来好几个。”王利水说。

“地田,去西集田看看,找支部书记董宾利聊聊,那个村为什么这么复杂?”我问曹地田。

“李书记,你不知,这里面复杂着,你可要慎重处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主意,尽量少干涉。两届党委书记都没有处理好西集田的事情,如今让你出来当枪头。那老书记乔辉权是毛泽东时期就开始干的,时间长了,得罪人也多,自己凭着老资本,飞扬跋扈,专横独裁,就是个土皇帝。他不知怎么挂上了以前的党委书记孙明远,也就是现在的高密人大主任,也曾经干过高密市长。有了这棵大树,哪个党委领导不高看他。前年镇上招商引资,他和党委不知怎么捣鼓的,投资300多万,建了个液化气站,以后这个液化气站就是他自己的了。凭着这个液化气站,他挣了老鼻子(很多)钱了。老百姓意见很大,为建液化气站,西集田的大树都杀光了。他这个支部书记是原来村主任董宾利三次领着老百姓去省里上访,市里实在保不住了才撤下来的。”

西集田离镇区很近,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老董,镇上李书记来看你了。”曹地田在董宾利屋门口喊着。

“快来!快来!李书记。”董宾利有50岁了,人看着很精明,也是多年村主任了,所以他捣鼓下乔辉权是蛮有把握的。

“老董,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村委原来老乔的事情,听说他一直上访要钱,是怎么一回事?”我问董宾利。

“李书记,辉权这事,百姓意见可大啦!盖液化气站,他挪用村里卖树的钱,我们都算不出多少,反正村集体的大树都让他杀光了。他支部书记不干了,清账的时候,村委竟然欠他30万,他整天往镇上跑就是要这30万。你知道这30万怎么欠的?他不是自己种着果园吗,不到五毛钱一斤的苹果,他卖给村委拉出去给高密和镇上党委各部门送礼,你说多少钱一斤?两块五啊!那几年都欠着他,这就攒了10多万。剩下20多万全是利息,高利贷利息。村委没有钱,他把钱借给村委放高利贷,都是驴打滚滚出来的利息。我干了支部书记后,他整天找我要钱,不用说这钱不该给他,就是给他,让他折腾的村里早就没钱了。”董宾利说。

“行,老董。老乔去找我的话,我先应付着,等调查明白了再说。”我说。“李书记,在哪里啊?找车去接你去。到计生办来喝水,晚上我组织了几个部门负责人给你接风。”计生办主任卓满图打来电话。

刚到计生办,就见几个人摁着一个大肚子妇女往面包车上塞。“一个跑计划生育的,七个月了,刚抓住。送到卫生院去流产。走,李书记,进屋喝水。”卓满图告诉我,“老王,人抓到了,把他父母放了吧。李书记,没办法,计划生育太难弄,我们只好连他们家里人也要弄来作威胁,才能把逃避的妇女弄回来流产。”卓满图苦笑着解释说。

一周下来,基本上全面了解了集田情况。这么多事情,乱七八糟。

“李书记,别着急。干活凭热情、激情不行,这都是历史遗留问题。不要着急,时间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镇长藤飞说。

腊月二十,正是集田大集,我刚要出去逛逛,于清心给我打电话。“李书记,西集田又来上访了。来了15个。为头的是一个叫乔功昌的,反正都是乔辉权撮弄的,给董宾利罗列了私分集体用地、大吃大喝、滥用职权等八大罪状。这些我们都不稀看了,每次来都是这样,趁着赶大集过来凑凑热闹。这些上访的都是乔辉权一天出30块钱补助找来的,不然他们来凑这热闹。”

“你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等我找乔辉权谈。”我说着,听见外面门响,一个老头门也不敲就进来了。

“大爷,你找谁?”我问。

“我找你。你是新来的李书记吧?我是西集田,我姓乔。”老头说。我一听就是乔辉权,好牛逼。

“是老乔吧!今天来有事吗?”我故作问。

“他妈逼!董宾利这混蛋,自从接替我工作,把村里搅的乌烟瘴气,村委的人都换成他家里人,村委都快姓董了。村委欠我的钱,他一直不还。李书记,你看看,这是当年村委给我开的欠款单。”乔辉权穿着一双黄球鞋,满脚泥雪,嘴里叼着“中华”烟,吸完用他的泥鞋在地板旋转180度一踩,连烟蒂加泥巴全粘在地板上了。

“老乔啊,你这事情我不清楚,咱们慢慢来。这样吧,你先找在信访办的那些村民回去,咱们俩谈。你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让他们在那里也没意思。”我边看他给我的那些欠款单边说。那些欠款单都是他乔辉权本人和会计的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