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宝拉用了不到三十秒,就打听到把重案组引入失踪人口调查的北区警察署警官是刑侦队督察。上面要她去那里的办公室听取弗兰尼·雷利警官的情况汇报。到了办公室以后,宝拉第一个遇见的人对她耸了耸肩,用拇指指了指背后,“嘴里叼着烟的大块头就是雷利警官。”

禁止吸烟在布拉德菲尔德警察厅实施了一些年头了。但宝拉要找的胖家伙,嘴角边却叼着支香烟。他的烟没有点燃,不过看着她的那双不怀好意的黑亮眼睛却似乎在示意,如果她有半点挑衅,他绝不会介意用打火机把烟点燃。宝拉一边穿过办公室一边想,这家伙怎么跟刚打过橄榄球一样啊!他的鼻子很塌,两只耳朵不相对称,几乎看不到连接头和身体的脖子。“我是麦金太尔探员,”她说,“宝拉·麦金太尔。”她伸出手。弗兰尼·雷利警官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包住了宝拉的手。他的握力很大,但皮肤却出人意料的柔软。

“我是弗兰尼·雷利。我想你应该是从重案组来的吧。真不知道老大在想什么,这么小的案子还要浪费你们的时间,让我们看上去像废物似的。”说话间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雷利两道眉毛间的缝隙很细,眼睛下方又有两个大眼袋。宝拉真不知道他是怎样看人的。

“希望如此。”

雷利疑惑地偏起头。“你说什么?”

“如果丹尼尔·莫里森能带着‘真他妈见鬼’的表情平安无事的出现,哪怕是浪费时间我也很乐意。你说是吗?”宝拉施展出自己的全部魅力,从外套里拿出烟。“我们是否要找个地方吸根烟啊?”

布拉德菲尔德警察厅北区警察署的屋顶是个能眺望到城市最美景色的好地方。北区警察署建造在煤山的山顶上,负责管辖周围的区域。碰上晴天,可以看见布拉德菲尔德中心城区的地标性建筑物,也能看见维多利亚体育场和从工业革命开始就当作城市绿肺的几个公园。在煤山的北面,沼泽向四处延伸,山间的缺口处环绕着彩带状的公路。不知怎么,屋顶上竟然有个有机玻璃制成的公车候车亭,使吸烟者能避开风雨侵扰,这里也许是布拉德菲尔德风景最好的吸烟区。

“真是太美了,”宝拉在横跨候车亭的狭窄塑料长凳上坐了下来,“有人报案候车亭不见了吗?”

雷利笑着哼了一声。这种声音非常独特,像竹竿疏通了堵塞水管一样。“好在我们的署长有恐高症,”他深吸一口烟,显然是个片刻离不了烟的老烟枪,“所以我们可以在这放心大胆地吸烟。麦金太尔探员,你找我有何贵干啊?”

“希望你能把调查丹尼尔·莫里森的进度告诉我,这样有些地方我就不需要重复调查了。”

他支吾着说:“你们这些精英都是这样干的吗?从正确的视角切入,检查所有调查过的细节,最后就能得出正确的结论。你们的工作真这样简单吗?”

“警官,你一定把其他地方的笨蛋和我们混为一谈了。”宝拉扬起手,护着打火机的火苗,点燃手中的烟。尼古丁作用于大脑皮层深处,她放松下来。她具有一种能使受访者放松警惕的能力,她知道卡罗尔·乔丹对自己的器重正是因为这种能力。不过她并不愿意细究这种能力的成因。她把这个念头抛到一边,对弗兰尼·雷利套近乎地笑了笑。“我只是认为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她发现雷利明显放松下来。“鬼丫头,就知道用好话蒙我。”

“你似乎对丹尼尔并不担心,你是不是觉得他仅仅是离家出走了呢?”

雷利耸了耸肉鼓鼓的肩膀。“不一定是离家出走。更像是一次出门探险。如你所言,玩累了他就会一脸疲惫地回家。”

他狠吸一口烟,然后一边呼出一边说:“被宠坏的小家伙。爸爸妈妈的宝贝蛋。家里提供了他需要的一切,根本没有理由离家出走啊!”

宝拉仔细地琢磨着雷利的话。以她的经验来看,失踪的开始几天很难看透失踪者家庭的整体样貌。丹尼尔一无所求的生活现状可能只是个表象,有时这也意味着孩子除了物质上的需求以外,可能在其他方面还有更多的需求。“排除被绑架的可能性了吗?”

“如果是绑架,一来父母不太会报案,二来我们应该已经收到了绑票者的赎金要求。另外,孩子的父亲也不是那种能付得出很多赎金的土豪。他的确挣得不少,但绑架他的孩子却绝不是什么合适的买卖。”雷利通过过滤嘴吸了最后一口烟,准备结束似地用脚踩灭烟蒂。

“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时是什么情况?”

雷利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然后又取出一支烟。“他是威廉·莎士比亚中学的学生。星期一放学后乘公交车回家。他独自乘车,但和同年级的几个小鬼坐得很近。丹尼尔和那些小鬼一样在模范广场下了车。那些小鬼去了电脑游戏专卖店,他们说丹尼尔朝与他们相背的方向,步行穿过了广场。”

“朝坦普尔区的方向走了吗?”宝拉觉得身上的寒毛突然都竖了起来。她不是被沼泽上吹来的寒风吹得全身发冷,而是被雷利的话惊到了。

“没错,是去坦普尔区。”

“后来呢?”

雷利耸了耸肩。“我们又能怎样呢?我们无法申请支援,所以不可能让几百个待命的警察从兰德巷到约翰欧格罗兹路到处问是否有人见过他。”说完他走到候车亭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城市,显然已经把案情报告完了。正当宝拉以为雷利是个不可救药的大懒虫时,他突然说出一句,“我去城里的中心监控室调取了那天的录像,”他说,“小鬼们没有说谎,丹尼尔穿过广场,走进一条通向坦普尔区的小街,”他回过头,关切地打量着她,“你比其他人更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我说得没错吧?”

宝拉一时间不能确定雷利指的是不是她的性取向。“你说什么?”她的声调非常严厉,若是有人指责她的性取向,她一定会跟对方抗争到底。

“你经历过同样的噩梦,我说得没错吧?你不是在坦普尔区的密探活动中被案犯抓住,并差点成为牺牲品吗?”

听到这,宝拉倒宁愿他指的是自己的性取向了。几年前,她差点死在坦普尔区迷宫般街道中的一间脏乱小屋里,那个凶手比托尼·希尔想象得还要聪明几分。靠不懈的努力和几分运气,她才从死亡线上被拯救下来。如果没有托尼的帮助,那次的创伤对她造成的打击也许到现在都恢复不了。即便现在基本已摆脱阴影,她依然不愿回忆那段往事。“是的,我差点就死在那里,”她说,“我还知道坦普尔区的监控布局和那时一样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