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海景拖车露营地是个其貌不扬的破落场地。四四方方的大货车停在杂草和碎石小路围绕的水泥路面上。有些居民曾经试图弄个苗圃或是在窗台上种些花,但强烈的季风很快席卷了花草。不过这天萨姆下车时,周围的景色还算不错。黯淡的阳光使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沙滩展现出一种别样的美感,莫克姆海滩的海水金光闪闪。但这种美是具有欺骗性的。这些年来,几十个人因为不了解潮汐的速度和威胁在这片海滩丧生。你到了这里,就要以怀疑的目光看待一切。

萨姆向和周围景色不那么协调的一间小木屋走去。这间像美国中西部地区居民住宅的小木屋是这个露营地的办公室。根据斯黛西的说法,哈里·西姆最后一次使用万事达卡是达娜塔·巴恩斯被报告失踪的十天前。他在离海景拖车露营地大约两英里处的加油站买了十英镑汽油。三周后这笔账单被人在布拉德菲尔德市中心的某家银行用现金还掉了。根据斯黛西的调查,这种情况很不寻常,哈里·西姆以前都用邮寄支票的方式向信用卡公司还款。萨姆觉得斯黛西查明这些事的方式神秘兮兮的,也许她有时会打打法律的擦边球吧。

信用卡账单的邮寄地址是这个拖车露营地。斯黛西和萨姆追踪到这里就再也追踪不下去了。无论是用网络搜索引擎,给海关和国税局打电话,还是向银行和信用卡公司查询都一无所获。这并不很奇怪,毕竟哈里·西姆已经在水底躺了整整十四年。

萨姆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把证件放在胸口正中走进去。书桌后的男子似乎在电脑上玩字谜游戏。他看了看萨姆,暂停游戏,然后艰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看上去五十出头,身上肌肉松弛,脂肪正在聚集。灰白的头发稀疏,干燥得难以洗梳。他的皮肤因为沙尘和强风的洗礼变得如同砂纸一般。他穿着法兰绒衬衫,猩红色毛衣和暗灰色灯心绒裤,看上去非常整洁。“警官,你好。”他对萨姆点头致意。

萨姆向他表明身份,老人看上去非常吃惊。“布拉德菲尔德吗?”他问,“离这里好远啊,我是布赖恩·卡森。”他朝窗户微微地挥了挥手。“这是我的地盘,我是这里的老板。”

“你来这里很久了吗?”

“我从1987年就在这儿了。我过去在曼彻斯特一家印刷厂工作,在八七年的经济危机中被老板解雇了。于是我便把自己存的钱都投在这个地方。我从没后悔过,现在我过得非常好。”他的话像是发自内心的,萨姆完全不能理解。他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单调乏味的职业。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萨姆告诉他,“因为我想打听一个十四五年前住在这里的人。”

卡森的精神头上来了。“怎么要查这么久以前的事啊?我得要查查记录了。”他转过身,指着身后的一扇门说,“我的旧文件都放在这里。我倒不是刻意在保存文件,而是为对这些房客的了解而感到自豪。他们大多不是来度假的,而是为了在车里过段时间。来过这里的人我都认识。你在找的那个那么久以前的家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萨姆露出经常能帮他争取到好感的抱憾的笑容。“我感到很抱歉。按规定我不能透露细节。你应该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这样啊,”卡森露出失望的神情,“不能说就别说了。把你想查的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吧。”

“我在调查哈里·西姆。”

卡森的脸上露出喜色。“哦,我记得这个哈里·西姆。他在这里的租客中非常显眼。大多数租客都是退休的老年人,很多都有儿孙辈了。哈里和他们不一样,他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光棍。那时他应该就是这个年岁吧。他不怎么合群。晚上别人烧烤和唱卡拉OK时他躲在自己的车里。分配给他的车位在营地的最后一排。老实说,那里看不到什么海景,但是营地里最安静的地方。因为看不到海景,那里的车位通常最难租出去。”他尴尬地笑了笑。“大多数人都是听了我们的名头才上这里来的,为了好好欣赏这一带的海景。”

“我能理解,”萨姆说,“你说他是一个人住。你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人来找过他吗?”

卡森突然气馁了。“这不是我记不记得的问题,”他说,“事实上我根本就没办法知道。他住的地方是营地的最后一排——根本没法知道有没有人去找过他。你看看外面,夏天就是如此这般的一团乱。如果不是人来时我正巧看着窗外,我压根不可能知道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萨姆几乎对卡森感到有些遗憾。卡森非常想帮上忙,但完全指望不上。这时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才应该是那个失意的人。“他在这里住了多久?”

卡森重新喜上眉梢。“这个我完全能告诉你,但为了精确一点,我还是看看记录吧。”他话没说完已经踏入身后小办公室的门里。萨姆看见小办公室里放了排文件柜,然后听见抽屉打开合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卡森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从小办公室里出来了。“找到你要的东西了。”他把文件夹放在桌面上。文件夹的标签上写着“一二七号地块西姆。”

“你把文件管理得非常好。”萨姆夸赞道。

“我为自己管理文件的能力感到自豪。我寻思着总会有像你这样的人会来找我索取信息,所谓有备无患嘛。”卡森打开文件夹。“都在这里了,哈里·西姆在1995年4月签定一年的租约。”他看着租约上的内容。“他没有续约,这说明他只在这里住了一年。”

“他留下什么东西了吗?文件或衣服之类的东西。”这条被人剥夺的生命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吗?

“记录没提到没有任何东西。相信我,如果他留下了什么东西,记录里一定会写的。”

萨姆相信他说的话。“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卡森带着遗憾的表情摇了摇头。“记录说他把钥匙留在桌子上就走了,但无法确认钥匙在桌上到底留了多久。”

看来又是个死胡同。哈里·西姆没吭声就离开了营地,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因为什么而离开的,也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地。萨姆知道西姆陈尸何处,却不知道他是如何走上这趟死亡之旅的。他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他不指望能得到答案。“签租约时,你有没有问他要过介绍信?”

卡森自豪地点了点头。“当然要过。”他从文件里抽出最后几张纸。“他有两封介绍信。一封是银行开的,一封是他以前的老板达娜塔·巴恩斯夫人开的。”

让卡罗尔欣慰的是,布雷克正好有时间见她。看到布雷克身着全套制服,坐在办公桌后面,她感到非常惊讶。布兰登平时都穿更为舒适的西装,只在迫不得已时才穿上警察厅厅长的制服。看到制服笔挺的新厅长,卡罗尔显然有些不太习惯。布雷克显然想让办公室里的人记着他是个多么重要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