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斯蒂芬(第3/3页)

“我们一定是找错了,这里简直就是垃圾场。”我低声说。

“钥匙是对的,而且门牌上写着3B呢。”

“这些公寓会不会都用同样的锁?”

“等一下,我再确认一下。”

马克又回到走廊,我站在屋子中间。沙发上的一张单独框起来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中有一位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女,一头乌黑的鬈发拂过双颊。她梨涡浅笑,但是眼神空洞。仔细观察后,我发现那只是批量生产的填充画框的印刷画。

“肯定就是这间了。”他试着挤出笑容说,“嘿!也不是太糟糕吧。”

“真的?”我咧嘴笑着,让他知道我感谢他试图让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这里已经足够大了。巴黎的大多数公寓只有鞋盒那么大。”

我在地板上拖着脚走着,说:“他们本应该特意打扫一下的。”

“是呀,也不用太多时间。”他坐到沙发上,掏出了iPad。

“你要干吗?”

“我想连接一下Wi-Fi,可以吗?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我要去小便。”

“好,你自己可以吗?”他戏谑着说。

“哈哈!”

事实上,浴室里倒是有我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虎脚浴缸(搭着图片中出现的紫红色毛巾,排水孔旁边蜷缩着一根灰色的阴毛),但还是和客厅一样让人失望。墙上贴着公共厕所里那种白色瓷砖,陶瓷水盆上布满裂纹和锈迹,天花板上生了一大块黑色的霉点。马桶的水箱因为挂满了水垢而呈铁青色;虽然坐便器看起来很干净,可是在我亲手消过毒之前,我不准备坐在上面(和它有任何接触)。于是,我用双脚支撑着大腿,悬空半蹲在坐便器上方,忍受着大腿酸痛。仅有一卷很薄且劣质、易碎的厕纸,像学校的厕所才会使用的那种。我想起在伍尔沃斯为珀蒂夫妇买的十二卷三层厕纸,感到既心疼又怨恨。

我的身体开始感受到时差的影响:眩晕感让我视线模糊,地板似乎开始倾斜。我摇摇晃晃地走回客厅。马克正低头,皱着眉盯着iPad。我再次尝试给妈妈发短信,但是显示无法发送消息。

“我不明白。上飞机之前我已经开通了漫游。也许是这里没有信号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马克没有抬头:“我们在巴黎的中心,怎么可能会没有信号?”

“至少有Wi-Fi,对不对?”

“没——”

“什么?肯定有的。珀蒂他们没告诉你密码吗?”

“我查了下用户名列表,上面没有他们的名字。唯一一个信号强的账户需要密码。一定是这楼里其他住户家的。”

“真是太‘棒’了。”

“可能需要重启一下调制解调器。”

“它在哪儿呢?”

“肯定在屋子里的某个地方。”

老古董电视周围的架子都是空的,我便去卧室查看,衣柜锁住了,于是又去厨房,那里和浴室一样破旧而疏于打理:剥落的油布毯,一台老旧的嗡嗡作响的冰箱,还有用令人不安的深色木头做的橱柜。我能找到的仅有的几样家用电器是一把损坏的电水壶,一只电熨斗和一台咖啡机(水壶已经破裂了)。

“没有调制解调器,除非是锁在什么地方了。我怎么和家人联系呢?”

“咱们先安顿下来,睡一觉,然后再想办法,好吗?”还没等我同意,他就踢掉鞋子,轻轻走进了卧室。我紧随其后。

“可是万一紧急情况发生怎么办?海登生病了怎么办?万一他们需要马上联系我们怎么办?”恐惧感再次袭来。

“她不会有事的。你知道她被你爸妈宠坏了。”马克躺在床上,敲打着床垫说,“还不错。被单都挺干净的。”他抓起一个枕头,闻了一下,“一股发霉的味道。”然后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一切糟透了。我怒火中烧。

“马克,你不能听我说吗?我要给海登打电话!”我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是我控制不住。我没意识到旅行让我多么疲惫,而马克对我和海登的感情指手画脚终于让我忍无可忍。好像我们旅途中所有的乐趣都只是幻觉,而这个偏执的泼妇才是真正的我。

马克没有向我发火,而是眨了下眼睛,爬起来,环抱住我。“嘿……”他轻抚着我的脖子,像我们初识时常做的那样。他的衬衫上散发着汗臭和飞机餐的味道,但是我并不介意。“她很好。海登很好。我们洗个澡,睡一觉,然后就去找一个有Wi-Fi的咖啡馆。我说到做到。我会联系珀蒂夫妇,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也可以给你爸妈打电话。”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说:“我不知道,马克。这地方……我们真打算在这里住一周吗?”我看着贴在衣柜门上的穿衣镜中的自己。我看起来比以前更胖、更矮;我的头发很油腻,脸有些浮肿且面色苍白,就像个矮胖的小巨人。“这栋公寓的正门……任何人都能进来。压根没上锁。”

他听后皱了下眉头。“斯蒂芬,别这样。我们先休息一下,之后看看情况。我们随时都能去住宾馆。”但是他和我都很清楚,我们根本没钱住宾馆。

他再一次躺在床上,拍了拍身旁的地方。“快来。”

我犹豫着,最终听从了他的话。床垫很舒服,这倒还不错。马克摸索着拉起我的手。才一会儿的工夫,他轻轻的鼾声便响了起来,留下我一个人盯着污迹斑斑的天花板。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我记得自己是被什么惊醒的:拳头砸公寓房门的砰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