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斯蒂芬(第2/4页)

我抓起钥匙,和马克喊了声去商店,然后便跑了出去。

体会了夏天的炎热后,商场里显得清凉宜人,不过一切都太过刺眼和热闹了。这里人山人海,店铺林立;我感到自己格格不入,很难为情,眼前的色彩逐渐模糊。我脚步沉重地在超市的通道里走来走去,胡乱地把商品放进购物车,努力去回忆我们到底需要什么:牛奶、鸡蛋、培根、酸奶、海登的麦片,以及晚饭吃的东西。当我来到陈列玩具的过道时,已经筋疲力尽了。我花了二十分钟从一堆批量生产的劣质货中挑选送给她的东西。最后,我选了一个美人鱼芭比娃娃,那种我曾发誓永远都不会给她买的、很炫的小女孩的礼物。低血糖让我感到头晕目眩,于是我在收款处加了一罐可乐和一块家庭装的牛奶巧克力。在停车场,我坐在闷热的车里,T恤衫紧贴着我的后背,我吃光了这两样食物,然后把“证据”藏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下面。

我回到家时,马克正坐在客厅里茫然地看着橄榄球赛,尽管他平时很少观看。迅速补充的糖分让我感觉迷迷糊糊,皮肤由于蒸发的汗水而变得黏糊糊。我还得再洗个澡。“你想吃点东西吗,马克?我买了鸡蛋和培根。”

“我不饿。”

“可你自从下飞机就没吃东西。”

他也没洗澡,但是我没有提这件事。事实上,他还穿着前两天的衣服。我不愿去想他那件沾了猫血的大衣,我想把它送给下一个按门铃的乞讨者。“没关系。不管怎样,谢谢了,斯蒂芬。”

“要我给你放洗澡水吗?”

他不情愿地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打了个哈欠。“我自己来吧。对了,我想去睡一会儿。你介意吗?”

“可时间还早。”而且你臭得像一只死猫。

“我知道。如果你想让我陪你,我可以不睡。”

“没关系。你上去之前能不能检查一下门窗,然后把警报装置设置好?”

他做这些时,我在屋中踱着步子,然后坐在厨房里闷闷不乐。该死的卡拉。我真想拿剪刀在她的大衣上划个口子,在上面倒上石蜡,一把火烧了。

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我在线看了一部电影,讲的是一帮有很多严重问题的性瘾者,在影片的最后十分钟神奇地解决了各种问题,之后我又耐着性子看完一部以新西兰为背景的恐怖悬疑电视剧。我一直竖起耳朵听着房子发出的吱嘎声。我知道那只是老房子因天气炎热受热膨胀造成的,但是每一声都会让我紧张不安。终于,我在清晨的金色阳光悄悄泛起时睡着了,感觉只睡了五分钟,便被马克在我面前摇晃手机的动作弄醒了。“你爸妈发来短信了。他们已经下了N2高速,几分钟后就到。”

“几点了?”

“快到一点半了。”

“真的?”阳光透过防盗护栏射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的脖子由于睡眠姿势很别扭而感到酸痛。“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你昨晚不准时回家来找我?

“我不想打扰你。”

至少他已经刮了胡子,看起来整洁又精力充沛。我感觉嘴里很黏而且有异味。“我要去刷牙。你去迎接一下,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好。”我一跃而起,一想到海登要回家了便立即有了精神。

“不了。”

“等等——怎么回事?”

“不了。是这样的,斯蒂芬。我不想见到他们。我想待在卧室里。我今天早上没心情听你父亲说三道四。”

“海登要回来了。你不想见她吗?”

“当然想。但我可以等你爸妈走了再看她。拜托了,斯蒂芬,我只是现在没法接待他们。”

“那我要说你在哪里呢?”

“告诉他们我在倒时差。”

根本没时间争论下去,因为几秒钟后,门铃响了。我打开门时,海登尖叫着跑进我怀里,我把脸埋进她的头发,呼吸着婴儿洗发水的香味,竭力忍住不哭。我告诉爸妈马克还在睡觉,把他们带到了厨房。我为他们泡茶的时候,海登拆开了我给她买的糟糕的礼物,那个娃娃——当然,她很喜欢——并且把它介绍给外婆送给她的高级得多的艾莎公主。

她没有问爸爸在哪儿。

我爸爸在一楼走来走去,反复查看防盗护栏,抱怨着马克买的警报器太廉价,我则哄骗妈妈,说着巴黎的旅行——夸张地赞美那儿的风景、公寓和食物——并且答应她下载好照片就立刻通过邮件发给她(另一个谎言:我们根本没有在这次糟糕透顶的旅行中拍什么照片,虽然应该给珀蒂夫妇那差劲的公寓拍些照片发给换屋网站。)他们没待太久:当晚他们的民宿还要接待一对夫妇。我拥抱并感谢了他们,尽量不因为母亲对离别的小题大做而感到生气——我知道她想让海登哭闹起来——然后走到门廊,目送他们离开。

我们回到屋里时,马克已经下了楼。

“看!”我高兴地向海登喊着。“爸爸在这儿。快去亲亲他。”

她让他抱了抱,然后扭动着挣脱了,摇摇摆摆地走到芭比和艾莎公主那里。

“她看起来很开心。”马克说。

“她过得不错。”

“太好了。”他避开我的目光。“斯蒂芬,你介意我出去一会儿吗?”

“去哪儿?”

“去和卡拉见一面。可以吗?最好把备用钥匙从她那儿取回来。”

“可是我本希望我们今天能和海登一起做些什么。她刚回家。”

“我不会去太久的。我会弥补你的,我保证。”

他看上去基本恢复了常态。我真的想和他争吵吗?就算他不去见卡拉,她总会有机会来这里的。这我应付不来。“好吧。”

“真的?”

“是的呀。去吧。但是别太久。”

不知是什么原因,马克刚走几分钟,我便焦躁不安起来,以前那种紧张的感觉又开始逐渐增强。我让海登坐在电视机前,然后去设置警报器。我在房子里踱步,反复确认两扇门都关着并上了门闩。屋里闷热难耐,可我连开一扇窗的想法都不敢有。

我正想着喝点烈性酒,这时警报声大作。惊吓来得太突然又出乎意料,导致几秒钟之后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海登也在尖叫。

我冲到客厅,把她抱进怀里,然后只是站在那儿,紧紧地闭上眼睛,紧紧地搂着她。我动不了,仿佛瘫痪了一样;我在等待冰冷的刀锋抵住我的喉咙。有个声音咆哮着,质问保险箱藏在哪儿。我们的警报器没有和任何一家私人安保公司相连接——我们付不起月租费。除非有邻居报警,否则我们孤立无援。没有人进来。手机,我需要手机。我拍了拍衣服口袋,但不在里面。该死!我到底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