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斯蒂芬(第3/4页)

“妈妈!妈妈!妈妈!”海登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突然袭来的一阵新的恐慌让我恢复了行动能力。出去,出去,出去!我跑到前门,手指笨拙地打开防盗门锁。我们来到门廊时,有东西在海登的手指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我低头望去,只见破碎的紧急按钮落在石板上。我颤抖地把海登抓到我身边,弯腰把它捡起来。屋里的警报还继续尖叫着,随后终于停止了。

“海登?”我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说,“你碰了这个吗?你按了这个红色的按钮吗?”

她点了点头。“是的,妈妈。”

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潮湿的空气。“你不可以再碰它,听到了吗,海登?”

她抖动着嘴唇。“对不起,妈妈。”

“没关系。只是个错误。”我用手掌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没事吧?”一个男子的声音说。我用手挡在眼睛上遮阳。一个和我年纪相仿、又高又瘦的男生站在大门外。我认出他是住在隔壁的一个学生。

我的脉搏慢了下来。我咽了下口水。“没事。多谢了。我的女儿按了紧急按钮。对不起,希望没打扰到你。”

“没关系。习惯了。我来自约翰内斯堡。”他向我咧嘴一笑。“不管怎样,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发生了什么?”

“你们的警报。响过很多次。”

仿佛有一个冰冷的拳头给了我重重一击。“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

“我们不在家,刚回来。”

“是的。我发现了。我给警察打了几次电话,但他们没露面。我查看了你们的门窗,但它们都锁得很牢固。估计就是误报。”

“你太好了。”

“小事一桩。”他耸了耸肩。“我听说你家遭到入室抢劫了。我表兄他们家也是。那些闯进去的家伙拿枪口抵着他们来……”看出我惶恐不安的神情,他的话音渐渐停止。“对不起。你不想听这些的。对了,我叫卡里姆。”

“我叫斯蒂芬,这是海登。”海登抽回最后几滴眼泪,冲他羞涩地笑了笑。

“哇哦。好可爱的小孩。那个住在这儿的家伙是你父亲吗?”

血液涌上双颊,让我本来就很热的脸变得滚烫。“不是。他是我老公。”

“我真是笨死了。”

我大笑着。搭讪的感觉真好。“不要在意这些。”

有人在按车笛,唤着他的名字。“得走了。我们要去克利夫顿。临时起意,你懂的。”

“太棒了。”何止是太棒了。嫉妒的小气泡浮现出来:我想象不出那般无忧无虑是怎样一种感觉。心血来潮就去海边,喝着啤酒,谈天说地。

“是啊。去游泳。真他妈热。”他赶紧把手捂到嘴上。“对不起。不能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她听过更糟糕的。”我挠海登的痒痒,她扭着身子,咯咯地笑着。

“她真的太可爱了。”

“再次感谢你帮我们查看屋子。我欠你一瓶啤酒。或者六瓶。”

“嘿,别放在心上。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回见。”他又冲我咧嘴笑了笑,随后便漫步离开了。

回到房子里,我决定不去重置警报系统——如果系统有故障,我不想再冒险让海登因为它误报而受到惊吓。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全情投入地和她一起玩。我们玩海盗和换装游戏,用得宝积木堆房子,我还用她全新的艾莎公主娃娃和廉价的人鱼芭比给她表演木偶剧。渐渐地,我感到压力消失了。当海登变得烦躁时,我把她安放在沙发上,给了她一瓶果汁;她打盹时,我坐在她身边。

我坐在那儿,听着海登睡眠时的呼吸,让我的思绪从头到尾回顾着烦扰我的那些事。虽然警报器有故障,但房子是安全的。我爸爸已经确认过了。没人闯进来。海登也很好。这是最重要的。也没必要老是想着巴黎的事。在法国发生的那些事纯属倒霉。有没有可能是入室抢劫带来的事后恐慌让每件事都受到了传染,让一切看起来都比实际情况更糟糕?当然,毋庸置疑的是珀蒂夫妇他们的确很奇怪,我们也没办法摆脱米雷耶的所作所为,可是那位女警官也说了,她患有精神疾病。马克和我只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来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就算卡拉翻了我的东西,又能怎样呢?如果她的生活极度缺乏成就感,导致她以窥探别人的东西为乐,那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要隐藏的东西。没有奇怪的性爱玩具、日记或私密的情书。马克的情况则完全不同:他一直承担着压力,毫无疑问。他到家时,我已经坚持——为了海登——让他去做专业的心理咨询。

我给他发了条短信——是四点发出的,他已经离开两个多小时了——但是他没有回复。

他回家时已经将近九点半了。我在我的卧室里给海登念故事时睡着了,地板上吱嘎吱嘎的声音把我惊醒,伴着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猛烈声响。但我并没有匆忙站起来,我懒得起身,只想就这么躺着,什么也不做:如果那些家伙回来了,随他们去吧。我之所以会这么想,也许和马克一样,也到达了崩溃的边缘。我不确定自己还能承受多少那无尽袭来的、令人感到大起大落的恐惧:夜晚的噪声,无端的偏执妄想。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抓起紧急按钮,踮着脚走进阴暗的走廊,一直告诉自己:那就是马克,那就是马克。

海登房间的灯开着,门半敞着。“你在里面吗,马克?”

我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迈着步子。他正在她的床上方弯着腰,把被子从被罩里拽出来。另一个被罩团在脚边。“马克。”

他转过身,目光呆滞地看着我,就像一个被突然叫醒的梦游者一样。

“你在干什么?”

几秒过去了,接着,“我觉得这个也许脏了,应该换一下。”

“那个还很好,很干净。我们出发前我刚洗过。”

“天哪。”他勉强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斯蒂芬。也许我变得有些洁癖。也许是因为今天晒了太久的太阳?”

“马克……”

“真的。别那样看着我,斯蒂芬。我没事。”

我帮他把海登的被子塞回到被罩里。他呼出的气息中透着明显的酒臭味;他开车回家时酒精浓度肯定超标了。

“妈妈?”海登摇摇晃晃地走出我们的卧室。

马克走向她。“我来把她放到床上。”

“没关系。我来吧。”我冲过去,一把搂过海登。我不想让他碰她。她把大拇指悄悄塞进嘴里,把头埋进我的肩膀,那是她不安时的表现。她已经意识到了萦绕在房子里的紧张气氛。“你为什么不去睡觉呢,马克?”我用愉快得过头的语气说。看,海登,我们还是一个快乐的大家庭。你的爸爸没有疯掉,哦不,不,不。“你需要休息,马克。尤其是之后……而且你明天还要去上班,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