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斯蒂芬(第2/4页)

“爸爸给你做早饭了吗,海登?”

她点点头:“讨厌的麦片。”

“那你吃了吗?”

“没,妈妈。我想吃带笑脸的鸡蛋。”

“要说‘请问我能吃带笑脸的鸡蛋吗?’”

“求你了,妈妈。”她甜甜地说着。

我给海登煮了个鸡蛋,像往常一样在蛋壳上画上笑脸,把吐司切成窄条,让她能蘸着蛋黄吃。我不想吃东西;那天早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喝得下咖啡。

“勺勺,妈妈!”海登说。

“说请!”我厉声回道。

“请,妈妈。”

我打开抽屉,寻找那些她喜欢的有特殊装饰的勺子,可大部分都在洗碗机里,而我昨晚忘记启动了。我在一堆刀叉中乱翻着,金属间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终于找到一把,可上面长了一层厚厚的黑色霉菌。我将那把勺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把抽屉猛地拔出来放到操作台上。装餐具的塑料托盘一尘不染,其余的餐具也是如此。这说不通啊。也许是马克或者我偶然间没注意,将一把脏勺子放进了抽屉。

海登又喊着要勺子,于是我心不在焉地从洗碗机里拿了一把,洗了洗,砰的一声丢在她面前。随后,我检查了厨房其他地方。其他东西看起来没有被移动过,可就是感觉不对。我疑神疑鬼地想着:也许这一切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就像我写的一本犯罪小说一样——有人刻意设计让我疯掉。就是为了让我和马克关系破裂。

或许我才是那个需要看心理医生的人。不。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才没疯。

“妈妈!看!”海登咧着嘴冲我笑着,往瓷砖地上扔了一片黄油吐司。

“不许这样,海登。”

她又扔了一片。

“海登。我在警告你。”

她咯咯地笑着,接着,确认了我在看着她后,拿起最后一片扔了下去。她这样做并非存心惹我生气;她只是在玩游戏,但那时我不会那样想。我勃然大怒,抓起她的碗扔进了水池、摔得粉碎,我喊着:“我都说了,别扔了!”我以前从未对海登吼叫过,就在那一瞬间,我俩都惊恐地望着彼此。

然后,海登倒抽了口气,大哭了起来。我把她从婴儿餐椅里抱出来,搂向我。“对……不……起,妈……妈。”她抽泣着,结结巴巴地说。

“不。是妈妈错了,宝贝。”

接着,我们俩都哭了起来。这场景就像电影里的剧照一样,清晰地铭刻在我的脑海中。我在厨房中央和海登抱头痛哭,周围的瓷砖上丢着被踩扁的涂抹了蛋黄的吐司。

“别哭了,妈妈。”海登向后靠着,轻抚着我的脸。“我让你和艾莎公主一起玩。”

当我们俩都平静下来了,我给海登穿好衣服,让她玩iPad,自己则在一旁清理地上的烂摊子和碗的碎片,同时压制着不断涌起的罪恶感。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受到我刚才可怕的行为所影响的迹象,每当她玩的游戏进入下一关时,都会不停地喊着:“妈妈!看!”又一阵罪恶感击中了我:自打我们从巴黎回来,我就一直用储存着各种诱人的儿童游戏的iPad来替我“看管”孩子。

收拾好残局后,我突然有一种想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冲动。我给马克打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关机了。我打算打给妈妈,随即改变了主意。到头来,我只能向他们两个人寻求帮助,这样的事实让我感觉很可悲。我在手提包里翻找着紧急镇静剂,但是那盒氯巴占已经空了。我原本只想服用两周:那种药物只是用来缓解遭到入室抢劫后产生的紧张感的短期解决方案。如果我还需要——我很确定我需要——那就意味着我还要去见医生,而这项费用很可能不包含在马克的医疗补助里。我得将就一下。考虑到佐伊的死因和马克现在脆弱的心理状态,我不太可能告诉马克我想买镇静剂。于是,我用警察局里的咨询师传授的呼吸练习法来代替药物,直到内心不再涌现紧张的感觉。

离开房子可能会好一些。也许我该做我前几天就想做的事:去海边。之后,海登和我可以用购物来打发时间。她喜欢去匹克恩培超市,喜欢坐在购物车里被推着到处走。可既然她正全神贯注地玩着游戏,我决定等她玩腻了再提出带她出去,于是便查看了邮件。没有那个出版代理人的任何消息,但我不允许自己因此陷入多疑的旋涡中。我点开脸书的网页,翻看着别人随意晒出来的状态,很庆幸自己没有发布任何关于我们计划去巴黎旅行的状态。

我正想退出登录,这时,我的谷歌邮箱中咻地弹出一封来自珀蒂夫妇的邮件:

对于那个死在公寓庭院中的女人给你们带来的麻烦,我们感到很抱歉。另外,我们还要对没能抵达你们在非洲的房子而表示抱歉。能否告诉我们你们在公寓时或者现在还经历了什么?如果你能为其他想要住在这里的客人留个好评那就太好了。祝你们愉快。

我发出一声大笑,吓了海登一跳。给出评价?给出好评?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条消息告诉马克,于是又拨了他的手机。这次直接转接到了语音信箱。我把邮件转发给他,然后发了条短信,催促他查看邮件。

谢天谢地,海登又沉迷于iPad中,于是我自娱自乐地写了一篇关于珀蒂那里的评价:

珀蒂夫妇——如果那是他们的真实姓名的话——不仅没有出现在我们的房子里,也没有通知我们他们改变了安排,而且他们的公寓是个该死的墓穴,与他们在网站上描述的完全不符。它让人想到了电影《闪灵》中的旅馆,只是条件没那么好,而且更吓人。整栋大楼里只住着一个疯女人,她不请自来地到了我们的公寓,然后自己跳出了窗外。这栋公寓对那些喜欢遭受精神刺激、享受充满食物和粪便臭气的空荡荡的大楼里可怕气氛的人来说简直棒极了。

我没有把它发送给他们,相反我写道:你们是在逗我吗?好评?滚吧。还有,为什么你们那栋该死的大楼里没有其他人住?

这一封我也没有发送(它还在我的草稿箱里)。我又写了一封很愤怒的邮件来投诉我们的遭遇,然后发送到换屋网站,并抄送给了珀蒂夫妇。现在,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盯着电脑屏幕。是时候离开家出去释放一下了。我收拾好防晒霜、海登的沙滩玩具和毛巾,把它们塞进包里,然后出门。我把她放进安全座椅里,系好安全带,在我发动引擎时,她开心地自言自语。它只是在空转。电池用完了。交流发电机一直出问题,我知道它迟早会坏掉的。尽管知道是无用功,我还是一次又一次试着发动。裙子被汗水浸湿了,贴在我的后背上。由于没法开空调,海登和我必须尽快离开车里。我用拳头击打着方向盘,无声地咒骂:“该死,该死,该死!”这样海登就不会听到我的“大声诅咒”。仅仅一天之内,她已经目睹了太多母亲的失控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