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4页)

“难道不是盐月先生说的?以前你说过你想找盐月先生帮忙。”

“打那以后我就没和盐月先生见过面,自从舅舅病重后,他哪还顾得上我的事。”

“因为这个事也关系到盐月先生的切身利益嘛。好吧,姑且相信你没和他见面,其实我也和泽田先生一样啊。”

“又说这种奇怪的话,你什么意思?”

“就像遗嘱里写的那样。”佐伯朝手提包努了努嘴,“这两三年来,夫人和泽田先生之间什么也没有,夫人把自己说成僧尼,花言巧语哄骗了泽田先生吧?读完遗嘱后,我可同情泽田先生了。他真是个好丈夫。”

“他是好人,告诉他事实的话未免残酷。相信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妻子是个修女,泽田会因此而感到幸福。搅乱老年人的心,我于心不忍。”

“看了遗嘱里的话,我非常感动。”

“你的感动越深,我就越像一个恶妻是吧?”

“你这一通抢白也很让我伤脑筋。我对夫人的自卫手段也非常了解……说实在的,我也是一身冷汗啊。我是第一次见泽田先生,心里还想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和夫人的关系了。这种时候,大多数女人都会心神不定,然后受到怀疑,而夫人你却泰然自若,佩服佩服。”

“我不这么拼命还能怎么办?让泽田看出来就好了?”

“不不,那就糟了。”

“你说话还真是前言不搭后语,这个就叫互相防范吧?”

“岂敢岂敢。所以你才能得到泽田先生的所有遗产嘛。劝丈夫说一定要把遗产分给两个女儿,这个人情卖得好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啊,对不起,对不起,照这个趋势下去,今后泽田先生也多半不会有分遗产给女儿的念头。”

“你的意思是不会改写遗嘱?”

“不会改了吧。你看,一个日期他都唠唠叨叨写了一大堆。搞不懂这到底是遗嘱还是情书呢。”

“对了,关于这一点,”伊佐子面容一正,“改写遗嘱是常有的事吗?”

“据说偶尔也有。西方人做得多,但日本人比较感性,很少会改写,除非情况有了巨大变化。在写遗嘱的阶段,日本人总觉得这是自己的最终决定,而且又抱着死板的信念,认为不该更改自己的遗嘱……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儒教精神的传承吧。”

“他会不会改遗嘱呢?”

“看他那决心,没问题的。泽田先生也是个老派的人……再说我们约好了,更改时是用新的替换我手中保管的旧的。泽田先生是搞技术的,为人一丝不苟,不按正式手续办是不会安心的吧。”

“话是这么说……不走正式程序也能更改遗嘱?”

“可以的。只要是本人亲自执笔,并写上执笔年月日,就可视为有效。”

“这种时候需要见证人什么的吗?”

“不需要,有当然最好,但没有也行……看你担心成这样,到底是担心什么呢?”

“担心前妻的两个女儿啊!特别是妹妹妙子,不能掉以轻心。没准儿她会责备老爹,叫他写新遗嘱。这女人就是这么厉害。”

“她不知道这份遗嘱的内容吧?”律师的视线扫向了手提包,也不知是第几次了。

“就算不知道,这女人也能想象出来啊。她这人别扭得很,总是说什么泽田完全成了我的俘虏。她很可能会趁我不在,像一只偷腥的猫似的来医院,死乞白赖地要泽田改遗嘱。”伊佐子的呼吸急促起来。

“担心这个的话,夫人可就不能不加小心,老让病房空着了。”

“可不是吗,不能让病房空着。”

“每天一个昼夜,自然也都不能离开你丈夫了。”

“……”

“哈哈哈,这个行不通吧?”

“……”

“要是能找个人代为监视,女儿一来就负责赶她们走就好了。”

“没有这样的人。”

“给泽田先生做口述记录的速记员怎么样?就说是夫人的吩咐,叫她坚决挡住闯进病房的女儿。当然,就算是这样,最多也只能维持到晚上七八点吧。”

“是啊,那女人骨子里倒是挺硬的……不行,不行,还是不行,旁人是靠不住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尽早把病人带回家的。在家里的话,他女儿也就不会来了。”

“那倒多半是不会来了。不过,医院方面不是说接下来的一周还不能回去吗?”

“说是这么说,但需要绝对安静的时期已经过了,应该可以在家里静养了吧。你去找你哥哥求求情。”

“我去求吗?这个有点儿难办啊。他要是问我,夫人出于什么理由要我来求他,我可回答不了。”

“那就算了。我直接找他谈判去。”

“就这么办……可以去谈,只是我哥哥其实人很固执。在没完全了解情况的时候,他肯定会说出院是绝对不行的。在忠于医德方面,他是个老顽固,所以以前还和病人的家属吵架来着。夫人要是跟医院吵起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对夫人也不利。”

“你的意思是?”

“你看,按现在这个遗嘱的内容,社会上未必不会出现恶评,说夫人硬要让病人出院是存心的,是为了缩短病人的寿命。特别是二女儿,我想如果她真是个厉害角色,就极可能会抖出这种话。”

“求你哥哥也没用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他会怎么说,但他为人谨慎,所以不太可能让病人比预定的早一个星期出院……你能不能坚持一下呢,就一个星期。”

“一想到两个女儿可能会在父亲耳边说些什么,我就越来越放心不下。”

“你这是强迫症。没关系的,不会有事的。目前为止没发生任何问题,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也不可能出什么事。再说泽田先生吧,他也是今天刚写完遗嘱交给了我。像他这种固执的人,就算女儿再怎么死缠烂打,也不可能在一周内修改遗嘱,而且他又打心眼里认为,委托律师保管遗嘱才是正统的做法。他不是叫我在遗嘱里写上了我这个见证人的名字吗?那玩意儿虽然在法律上没什么意义,但他是病人,为了让他安心我才写的。我干这行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根据我的经验,人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性格是不会错的。”

伊佐子默默地听佐伯的雄辩。

“还有,夫人把泽田先生带回家后,就不能再住旅馆了。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和夫人一起过夜了。延长自由的时间,哪怕是一个星期也是好的吧?”

“泽田现在就死掉的话,倒是正好。”话语从伊佐子的齿间迸发出来。

佐伯抬眼一看,只见伊佐子的嘴唇发白了。

“这个怎么说呢,人的寿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