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电话打通后,新田嘉一郎的声音马上就在典子的耳边响了起来。

“喂,是新田先生吗?我是《新生文学》的椎原。刚才真是失礼了。”

“哦,是椎原小姐啊。”

对方的应答声十分爽朗。但这样的声调中也包含着“为什么现在会打电话过来?”这样的疑惑。

“突然给您打电话,真是十分冒昧。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叫做崎野龙夫的同事,他想见见您,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哦,他有什么事吗?”新田问道。

“请稍等,我让他本人听电话。”

龙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典子将电话听筒递给了他。

“您好。我是《新生文学》的崎野。”龙夫恭恭敬敬地说道,“正像刚才椎原所说的那样,我十分想跟您见上一面。啊?是想跟您打听一下畑中善一的情况。”

典子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暗暗吃惊。因为她从未听说过畑中善一这个名字。

“啊,是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啊……是这样的,我去了京都,是听神代先生、赤星先生、吉田先生他们说的。新田先生您是最了解畑中先生的吧?……啊,嗯,我前一阵子刚去过京都……啊,是吗?那真是太感谢了。那么我们就在今晚六时去您府上拜访。府上地址是……阿佐谷的,嗯,X丁目XX番地,明白了。那我就挂电话了。”

龙夫放好了电话听筒。典子一脸茫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回到了卡座上后,典子略带责备口吻地问道,“你去了京都,见到了赤星先生和吉田先生了?那个畑中善一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事到如今,我就只好坦白交代了。”龙夫讪笑道,不过,又似乎笑得挺愉快的,“你刚才不是也说了,白井主编是新田先生在京都时的同学,并且还是个文学青年……”

“是啊,我是说过。”典子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其实,白井主编和新田先生、赤星先生、上田先生还有那位畑中善一,在京都的时候都是宍户宽尔的门人弟子。”

“啊?”典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宍户宽尔是大正到昭和初期的知名法学家,同时也是一位有名的文学家。有一段时期,他曾经在京都大学授过课。还有一个更加不能忘记的事实,那就是:他是村谷阿沙子的生身父亲。

这么说来,白井总编竟会是宍户宽尔,也就是村谷阿沙子女士父亲的弟子?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墙壁。她心中暗想:龙夫是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并跑到京都去做了种种调查的呢?

“白井主编说过,给村谷女士代笔的不是田仓义三。我本以为这是他根据长年的编辑经验所产生的直觉才这么说的。事实上,这种情况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那么,作为其根基的文学知识又是怎么来的呢?我对此开始感兴趣了。从他的履历上可以得知,他是在昭和十三年【30】毕业于京都大学的。我心想,当时京都大学文学部的教授是谁呢?于是就去查了一下资料,结果看到了并非文学院教授,而是法学院教授的宍户宽尔。我大吃一惊。因为我知道宍户宽尔是村谷阿沙子的父亲,同时也是自成一家的文学家。因此就想到,白井主编和村谷女士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这种事当然是不能直接去问白井主编的。”

“不能直接去问白井主编……”

典子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龙夫。突然,她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原来你怀疑给村谷女士代笔的人就是白井主编?”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不过也是朦朦胧胧的,所以没跟你打招呼就去了京都。因为你不是很尊敬白井主编的嘛。”

典子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了十分肯定的目光:“是啊。你不是也一样吗?”

龙夫“嗯”地应了一声。他的眼神似乎很复杂。

龙夫和典子在六点准时造访了位于阿佐谷的新田嘉一郎的家。那是一处十分幽静的所在。

“欢迎,欢迎啊。”

大楼社长笑盈盈地出现在会客室里,脸上红光满面,十分滋润,就像刚泡完澡一样。

“您去过京都了?”寒暄过后,新田就面带微笑地问龙夫道。

“是的。我向京都大学一些对往事比较熟悉的人打听了一下,了解到了宍户宽尔博士的文学弟子们的姓名。”

说着,龙夫掏出了一本笔记本。

“白井良介和我的名字,也都在这里面吧?”

“是的。还有神代先生、吉田先生、赤星先生、上田先生的名字。也有人已经过世了,这四位我都一一拜访过了。”

“哦,那可真是难为你了。”新田先生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他们离得都很远啊。”

“嗯。神代先生住在伏见,吉田先生住在奈良,上田先生住在桑名,赤星先生住在大津。”

“他们都还好吧?”新田嘉一郎十分怀念地问道。

“是的。他们虽然职业上各不相同,但都很有成就啊。在拜访他们的时候,我打听到了畑中善一先生的名字。”

“哦,他是个很出色的家伙,是我们之中最有文学才能的。可惜啊,年纪轻轻的就英年早逝了……那时,我们都很年轻啊。”大楼社长十分感慨地说道,“我们受了宍户先生的影响,成立了一个文学小组,成员中有学文学的,也有学法律的。我们还出了油印版的同好杂志哩。别看我如今是个生意人,以前也曾游戏笔墨写过一些无聊的东西呢。白井良介也写过。要说当时的那些狐群狗党嘛,哦,对了,大概是在一年前吧,我在东京车站突然撞上了田仓义三,他还说起白井良介的事呢。”

新田说得轻描淡写,可龙夫和典子就像浑身有电流通过一般不由打了个冷战。

“田仓?他也是那个文学小组的?”龙夫急切地问道。可新田却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不是宍户宽尔的弟子,但也是有志于文学的,并且野心还不小呢。我记得他主动向我们的文学小组靠拢过。跟他最熟的,应该就是畑中善一了吧。对了,好像他也最赏识畑中的才能,经常到畑中的住所去玩。”

新田似乎并不知道田仓义三已经死了。

“后来我们各奔东西,职业不同,也不通信。估计,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现在的职业和住所了吧。”

“是这样啊。”龙夫点了点头,“他们都不知道您的住所,我也没法找到您,所以我就只好回东京来了嘛。也正因为这样,听到这位椎原小姐说在小松先生那里见到了您,我大吃一惊。我还一直以为您在关西呢,真是具有讽刺意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