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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典子朝昏暗的屋子里面招呼着。隔壁的一间小屋里探出了一个牛头。

喊了几次以后,屋子里出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农夫,很稀罕地打量着典子。

“这儿是畑中先生的家吗?”典子对他鞠了一躬,问道。

“呃,这一带都姓畑中,你要找哪个畑中啊?”农夫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的一角擦了擦脸上的汗,反问道。

“是已经过世了的畑中善一先生的家。”

农夫似乎觉得很奇怪,瞪大眼睛看着典子问道:“呃,是找善一啊。他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

“我并不直接认识善一先生,是东京的新田先生介绍的。”

那农夫听了,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我是个上门女婿,对善一的事情不太清楚啊……我老婆是善一的表妹,善一的妹妹邦子也住在这里,她肯定知道善一的事情的。我去叫她们回来吧。”

“是吗?那就有劳您了。”

“现在,邦子和我老婆一起到地里除草去了,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这位上门女婿农夫走后,房子后面传来了鸡叫声。牛也叫了几声。

不一会儿,畑中善一的妹妹、农夫以及一个农妇模样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起快步走来了。妹妹邦子手里拿着毛巾,恭恭敬敬地对典子鞠了一躬。往她的脸上看,虽然被太阳晒得较黑,显得有些憔悴,但与畑中善一表妹那没有表情的脸相比,还是相当周正,且略带几分知性的。

“您是为了哥哥的事特意从东京赶来的吗?啊呀,大老远的,真是辛苦您了。请进屋吧。”

说着,她自己先走进了大门。

典子跟在她身后也进了门。屋子不大,比较昏暗,但归置得井井有条,使人感到洁净舒适。畑中邦子洗了脚,换过了服装,重新来到典子跟前打招呼。

“我是善一的妹妹,欢迎您不辞劳苦长途跋涉来到我家。”

“哪里哪里,突然造访,给您添麻烦了。我来是想了解一下善一先生的一些情况的。我有新田先生所写的介绍信。”

典子拿出了龙夫请新田写的介绍信。信中写明了典子来访的用意。

畑中善一的妹妹接过了介绍信后,并没有立刻打开阅读,而是膝行到佛龛前,将介绍信供了上去。

她敲响了铜钲【31】,双手合十拜了几拜,然后转向典子说道:“哥哥死时正值青春年华,将要大有作为之时。无奈胸口犯病,真是英年早逝,万分可惜啊。”

说着,她打开信封,抽出信纸读了起来。

典子则对畑中善一妹妹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期待。

“新田先生也是好久没见了,他还好吗?”畑中邦子一边折叠着信纸一边说道。

“嗯,他很好啊。”

“他跟哥哥很好,是在京都时的好朋友嘛……这么说来,您是为了信上所说的那些笔记本而来的吗?”

“是的。听说善一先生喜欢写小说,都写在大学里记听课笔记用的那种大笔记本上,装了满满一个柳条箱呢。”

这个大笔记本的事其实是龙夫为了调查白井主编到京都去时,从他当初的同学那里听来的。说是他们有一个已经过世的同伴叫畑中善一,因为立志要当小说家,在大笔记本上写了不少小说,而笔记本的数量有整整一柳条箱。可不知道现在这些东西在哪里了,都说新田是畑中的好朋友,说不定他知道。

龙夫为了看那些笔记本,拼命寻找新田嘉一郎,可是不知道他的地址,只好大失所望地回到了东京。结果机缘巧合在典子的引见下,见到了新田。

新田知道这些笔记本的事,却也不知道现在这些东西去了哪里。说是畑中善一有个住在畑中老家的妹妹,可以去问她,于是写了这封介绍信。

现在,畑中善一的妹妹看看新田写的介绍信,再看看典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您大老远地跑来,真是不好意思。那些笔记本听说全都借给哥哥一个朋友了,已经不在这里了。”

“啊?没有了吗?”典子听了惊呼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么,是借给你哥哥的哪个朋友的呢?”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啊。”

“连名字都不知道?”典子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是啊。是我母亲借给一位造访我家的哥哥的朋友的,可我母亲在六年前已经去世了。那时,我和亡夫尚在国外,我是在母亲死后才回国的,所以对此事真是一无所知啊。”邦子说明道。

“有借条留下吗?”

“也没有。当时那人或许写过借条,但并没有保留下来。”

这个借走了笔记本的畑中善一的朋友,会是谁呢?典子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知道这个人呢?

这时,畑中善一的表妹送茶进来,她将茶杯放在典子面前后又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

“你哥哥的朋友中,有你知道姓名的吗?”典子拼命地想找出一些线索来。

“不知道啊。”邦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过,这也仅仅是对特意从东京赶来的典子表示善意而已。

“哦,对了。”邦子拍了一下膝盖,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上面或许会有。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去找出来。”

说完,她就赶紧起身往里边去了。

这时,屋外已是暮色四合,依然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鸡和牛的叫声。屋里天花板上吊着的一盏昏暗的灯也点亮了。

看来邦子进去找东西还得花上点儿时间,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但是,典子对她即将拿出来的东西充满了希望。

屋顶上横着一根熏黑了的粗梁,从粗梁上吊下来一盏发出橘黄色光芒的昏暗的电灯。四周静悄悄的,已经听不到牛鸣、鸡叫的声音了。颜色已经变成褐色的旧榻榻米上,只有一只邦子表妹放下的茶盅。典子体会到了被孤身一人晾在陌生农舍里的些许惶恐心情。

这时,从屋里传来了脚步声。

“让您等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对不住啊。”

畑中善一的妹妹回来了,她一进房间就一连给典子鞠了好多个躬,手里则拿着一本薄薄的本子。

“终于找到了。要说和哥哥相关的东西,也只有这个了。”

“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典子以雀跃的心情接过了本子,可定睛一看立刻就大失所望了。

原来这本本子就是在东京时,大楼社长拿给他们看的同好杂志《白川》,就连期号都是一样的。如果只为看到这样的东西的话,就完全不必大老远地跑到美浓乡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