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人曾经活过(第2/6页)

“他走的时候身上有钱吗?”

“他从我这里借走了三美金。”

“他说什么了?”

她大笑。“他说他不在家的时候如果我能感动上帝的话,晚饭的时候他就会回来,还会给我个惊喜。”

斯佩德抬起眉毛。“你们关系好吗?”

“噢,是的。几天前我们刚刚打了一架。”

“他什么时候走的?”

“周四下午。我想是三点。”

“你有他的照片吗?”

“有。”她走向床边的一张桌子,拉出一个抽屉,然后手里拿了张照片回到斯佩德身旁。

斯佩德看到了照片上的人,瘦削的脸上眼窝深陷,嘴唇很性感,前额皱纹很深,上面是一丛乱蓬蓬的亚麻色头发。

他把黑文的照片放进口袋里,然后拿起自己的帽子。他转向门要走,又停下来问道:“他是哪种诗人?很棒的那种吗?”

她耸耸肩。“这要看你问谁了。”

“你这里有他写的诗吗?”

“没有。”她微笑,“你以为他藏在字里行间吗?”

“你永远不会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我会回来找你的。把事情再仔细想一遍,看看你能不能再想到点儿什么。再见。”

他走下邮政大街,去了马尔福德书店,想要买一本黑文的诗集。

“抱歉,”书店里的女孩说道,“上周卖掉了最后一本。”她微笑着,“卖给了黑文先生本人。我可以为你订一本。”

“你认识他?”

“只在卖书的时候。”

斯佩德撅起嘴唇,问道:“那是哪一天的事?”他递过去一张名片,“请帮个忙。这很重要。”

她走到办公桌前,翻了翻一本红边的销售簿,然后一手拿着敞开的本子走回他身边。“是上周三。”她说,“我们把诗集送到罗杰·费里斯先生家,就在太平洋大道一九八一号。”

“非常感谢。”他说。

他走到外面叫了辆出租车,告诉了司机罗杰·费里斯先生的地址……

太平洋大道上的这栋房子是四层楼的灰色石头建筑,前面有一条狭窄的草地。一个脸庞丰满的女仆把斯佩德领进了一个又高又宽敞的房间。

斯佩德坐了下来,但是女仆离开之后他就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转悠。他在一张书桌前停下脚步,桌上放着三本书。其中一本的橙红色书皮上印着一张红色的速写,画的是一道闪电击中一男一女之间的地面。书皮上印的黑字是“斑斓之光”,作者是伊莱·黑文。

斯佩德拿起那本书走回他的椅子。

扉页上有作者的题字。蓝色墨水写就的字迹不合规范,难以辨认。

给善良的老巴克,他懂得记忆中的那些日子里他那色彩斑斓的光。

伊·黑

斯佩德随便翻着书页,懒懒地读到一首诗:

无题

像我们活着一样  

太多的人曾经活过 

我们的生命    

证明我们确实活着 

像我们终有一死一样

太多的人已经死了 

他们的死     

证明我们行将死亡 

一个穿着晚宴服的男人走进房间,斯佩德从书页上抬起头来。这个男人个子不高,但是他挺拔的身姿让他看起来和六英尺多一点的斯佩德一样高。他有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没有因为五十多岁的年纪而暗淡无光。他晒黑的脸上没有松弛的肌肉,前额广阔光滑,还有一头浓密的花白短发。他表情高贵而亲切。

他朝斯佩德仍拿在手里的那本书点了点头。“你喜欢吗?”

斯佩德露齿一笑,说道:“我想我对此一窍不通。”他把书放下,“但是,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费里斯先生。你认识黑文?”

“是的,当然。坐吧,斯佩德先生。”他坐进斯佩德不远处的一张椅子里,“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没遇到麻烦吧?”

斯佩德说道:“我不知道。我正在找他。”

费里斯迟疑地开口:“我可以问问是为什么吗?”

“你认识吉恩·科利尔吗?”

“认识。”费里斯再度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私底下认识。我在北加州有连锁电影院,你知道,而几年前我遇到了劳资纠纷。有人告诉我,说我可以去找科利尔,他能解决麻烦。我就是这么偶然认识他的。”

“嗯。”斯佩德干巴巴地说道,“很多人都是这样偶然认识吉恩的。”

“但是他和伊莱有什么关系?”

“他想让我找到伊莱。你最后一次见到伊莱是什么时候?”

“上周四他来过我家。”

“几点走的?”

“半夜,再迟一点。他大约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来的。我们很多年没见过面了,我说服他留下来吃晚饭。我看他衣衫褴褛,就借给了他一些钱。”

“多少钱?”

“一百五十美金。家里就这么多现金。”

“他走的时候说过他要去哪里吗?”

费里斯摇摇头。“他说第二天会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他打了吗?”

“没有。”

“他从小到大,你都认识他?”

“也不完全是。十五六年前他为我工作过。那时候我开了一家嘉年华公司——东西方联合表演队。开始有个合伙人,后来我自己单干。我一直都很喜欢那孩子。”

“星期四你见到他之前,有多少年没见过他了?”

“天知道。”费里斯说道,“我早就和他失去联系了。后来,星期三那天,天气很晴朗,那本书寄了过来,上面没写地址,也没写其他东西,只有扉页上的那句话,第二天他就打电话来了。知道他还活着,还靠自己谋生,我就开心得要死。所以那天下午他就过来了,我们花了九个小时聊过去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