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破裂,又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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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对樱说不再去蓬莱俱乐部,那并不是我的心里话,只不过是为了摆脱当时的窘状采取的权宜之计。

我是个自恋的男人,被伤害自尊心后夹着尾巴逃跑的事,我绝对不会做。不仅如此,把蓬莱俱乐部的恶行昭示天下的想法,在我心里也一天比一天强烈。

听起来好像在说漂亮话。我承认,与其说是所谓正义感在心中觉醒,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作为一个业余演员,我在很多电视剧里演过配角,但没有演过一次主角。如果我能把蓬莱俱乐部的恶行昭示天下,那我就成了为正义而战的大英雄,对,也就是主角!人这一辈子,难道不应该有当一回主角的雄心壮志吗?

所以,我打算伤好以后,重新开展侦探活动。

可是,这个打算持续了还不到三天,我就萎靡不振起来。

原因之一,是我想不出再次潜入蓬莱俱乐部的办法。

不用说,再化装成清洁工是不行的。其他如假装电器维修、消防检查,也都不适合我。我这张脸被他们看见过,这是最致命的问题。我没有天知茂[1]扮演的明智小五郎所具备的变脸术,也没钱雇一个好莱坞特效化妆师。

蓬莱俱乐部内部的情况大致掌握了,可以考虑深夜撬开门窗进入,在保安到达之前把文件偷出来。重要文件肯定在老板写字台的抽屉或保险柜里,那个保险柜不太大,我跟阿清两个人完全可以把它抬走。问题是,阿清恐怕不敢去了。就算他敢去,偷出来的文件也不能保证就有关于久高隆一郎的证据。要是没有,再想进去可就没有什么可能性了。他们肯定要加强戒备,我这个业余侦探就只有打败仗的份儿。

那么,抛开蓬莱俱乐部总公司办公室,通过其他途径能不能找到杀害久高隆一郎的证据呢?我苦思冥想,想不出任何办法。

原因之二,就是我伤得实在不轻。

受伤以后,腰部疼痛总是不见好转,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是骨裂。我平时那么注意锻炼,摔了一下居然骨裂了,这对我打击很大。虽然自我安慰过,平时练的是肌肉而不是骨头,摔的部位太容易骨裂,不拄拐杖也能走路……但心情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

唉,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如此。想到这里,我意志消沉,糊里糊涂,转眼间两个星期就过去了。

十月五日星期六,吃完午饭我上街了。

自从认识了麻宫樱,我就不再乱找女人了。不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做对不起她,而是忙于侦探工作,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体力。现在不干侦探了,自然就想找个女人上床运动。加上有意克制自己不跟麻宫樱发生肉体关系,身体里积聚了太多的性欲,太想发泄一下了。

今天我不打算追求所谓心灵的沟通,这方面樱已经满足了我。我今天只想要女人的肉体,所以我不找一般的女人,勾搭到手需要时间,太麻烦。我要找专业妓女,她们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我现在的欲望。

我在涩谷站前拨通所谓交友俱乐部的电话,然后到他们指定的咖啡馆里去等人。按照俱乐部的规则,对于派来的妓女,嫖客觉得满意就带她去情人旅馆,不满意的话可以马上换人。

今天来的是一个叫松本早苗的女人,名字当然是假的。我玩这种女人的时候也使用假名,以免将来碰到不必要的麻烦。

早苗胖乎乎的,长相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不过我嫌换人麻烦,就带着她直奔附近一家情人旅馆。

我跟樱的关系越来越好。特别是那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上演以后,我们的亲密程度一步两个台阶地增进,一周见三次的时候都有。但是,我们没有发生肉体关系,接吻也只有在我家那一次,我不希望越过那条线。

于是我就找别的女人来满足我的性欲,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

我已经跟樱约好明天见面,傍晚,在麻布的十番集合后一起去超市买东西,然后来我的光明庄公寓。樱要做几个拿手好菜,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就像一对新婚夫妇那么恩爱。

可是,在这前一天,我却要跟别的女人做爱,我这样做算不算犯错?

以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今天的女人跟昨天的不一样,在我看来就好像今天的食谱跟昨天的不一样,明天抱着另一个女人上床的时候,连今天抱过的女人长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

想做爱,却不去拥抱樱。既然不拥抱樱,那么,我是应该彻底禁欲,还是应该跟樱分手去满足性欲?我随便找一个只做爱的女人,应该是跟樱不同的女人吧?那她们的不同之处又在哪里?

我找不到答案,于是先按照以往的惯例去做。

虽然找不到答案,但有一点是清楚的。自从这个叫麻宫樱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的内心深处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我和早苗在道玄坂往右拐,走进百轩店商业街,正要穿过一条脏乱小路的时候,忽然看见从情人旅馆区那边走过来一对挽着胳膊的情侣。

我“啊”了一声,赶紧拽着早苗转向路边的一台饮料自动售货机,我用早苗的身体挡住自己。

“干什么呀你?”早苗瞪了我一眼。

“买瓶饮料!”

“买瓶饮料用得着使这么大劲儿拽我吗?疼死我了,肯定骨折了。”

“别啰嗦了,快买!”我背冲着小巷,背着手把零钱塞给她。

“买什么?”

“你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

丁零当啷,一阵硬币掉进自动售货机的声音。

“对面那一男一女走过来了吗?”我问。

“过来啦。”早苗不耐烦地说。

“他们过去以后拍拍我的后背。”我点燃一支烟,心脏剧烈地跳动。

“你认识他们?”

“这跟你没关系,他们过去以后,你只管拍拍我的后背。”

“咚”的一声,饮料掉了下来。

“你不喝吗?”早苗问我。

“你喝吧!他们离开咱们十米,不,二十米的时候,拍拍我。”一支烟转眼之间就抽完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把前胸撞一个大洞飞出来。我又点燃一支烟,不管我怎么拼命吸,也止不住肺部的剧痛。

“唉呀!”早苗叫了一声。

“怎么了?”

“还不到二十米就拐弯了。”

“你这个笨蛋,不早说!”我扔下早苗去追那一男一女。

在第一个路口拐弯以后,我立刻看见了挽着胳膊走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休闲装,头戴鸭舌帽,女的穿着连衣裙,没戴帽子。

我蹑手蹑脚地追了上去,将跟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五米左右。

女的腰带上系着一条围巾作装饰。我再靠近些,围巾上的图案也看得一清二楚。茶色基调的有光泽的面料上,一匹装备着黄金马鞍的骏马,拉着一辆带伞盖的四轮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