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95号州际公路

随后几天我加快速度狩猎幽灵本田。每晚我都争取在外面多转一会儿,争取挤出时间多查一个地方。如果离得太远,走路不方便,我就开车,一直找到天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才回家。我拖着步子,一言不发地走进家门,穿过其乐融融的客厅,进入浴室,挫败感又增加了一点儿。

加大搜索后第三天晚上,我满身大汗走进前门,发现丽塔一直盯着我看,像在找什么脏东西似的来回打量我。我走到她面前问:“怎么了?”

她抬眼看看我,脸红了。“哦,”她说,“这么晚了,你又一身汗,我以为——没什么,真的。”

“我慢跑刚回来。”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提防她。

“你开车走的。”她说。

在我看来,她似乎对我的行动投入了太多关注,不过那或许是婚姻的一项小特权,于是我随她去了。“我开车去了高中赛道那边。”我回道。

她一言不发地看了我好久,气氛显然不太对劲儿,可我还是不明白问题在哪里。到头来,她只说了一句“说得通”,便起身挤开我,走进厨房。我这才洗上澡。

可能我之前没注意,其实每晚我“锻炼”完回来,她都会莫名紧张地打量我,然后走进厨房。这种异常行为出现后的第四天晚上,我跟着她悄悄来到厨房门口,见她打开碗柜,拿出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看着她把酒杯举到唇边,我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屋里。

于我而言这毫无意义,好像我大汗淋漓地回家与丽塔想喝杯酒之间有什么联系似的。我一边洗澡一边琢磨,冥想几分钟后我意识到自己对人类与复杂的婚姻规则其实还不够了解,尤其对丽塔。但不管怎样,我现在有别的事儿要忧心。找到那辆本田才是当务之急,虽然那是件我十分了解的事儿,但我也没能搞定。挫败正在我周身垒起围墙,丽塔与酒的谜团不过是上面新添的一块砖,于是我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不再多想。

一周后我的感冒好了,我也从清单上划掉了更多条目,多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后颈上。我知道时间越来越紧迫,我得尽快搞定这件事儿,可光是想并不能帮我更快找到目击者,我还是只能按部就班地来。看着清单上的条目一条条被划掉,我的不安与日俱增。我竟然开始咬指甲,上高中时我明明戒掉了这个毛病。这习惯很恼人,还会增加我的挫败感,我怀疑自己会在紧张中崩溃。

但至少我比贡特尔警员的情况好多了。因为就在马蒂·克莱因遭遇残忍杀害一案终于淡出大家的视线,化作警局里不安的背景杂音时,大家发现贡特尔警员也遇害了。后者是一名制服警察,不是克莱因那样的警探,但这起案子毫无疑问是同一凶手的杰作。凶手有条不紊地将受害人慢慢砸成一堆200磅的烂肉,并按照之前在克莱因身上实施成功的方法,把死者身上每块大骨都打碎了。

而且这次尸体没放在95号州际公路上的巡逻车里。贡特尔警员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海湾公园,就在友谊火炬雕像旁边。尸体现场看上去相当讽刺。一对来此度蜜月的年轻加拿大夫妇在早晨享受浪漫散步时发现了这具尸体,在这座魔幻城市又留下了一段难以磨灭的魔幻回忆。

我赶到那里时,近乎迷信般的恐惧刚刚席卷过一小撮警察的心头。这会儿时间依旧相对较早,但弥漫在空气中的寂静恐慌显然与咖啡不足毫无关系。现场的警员都很紧张,甚至有点儿惊愕,都像见鬼了似的。原因很好理解:如此公然地将贡特尔丢弃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像人类能做到的事儿。比斯坎大道位于迈阿密市中心,可不是什么私人的隐蔽场所。说不定那位精神病杀手堂而皇之地漫步过来,然后丢下尸体。这是一次令人咋舌的公开展示,尸体不知怎么的就来到这儿了,而且被人发现以前,它显然已经在这里放了几小时。

面对如此直接的挑战,警察们自然会格外敏感。既然有人用这般炫耀的自我宣传标榜自己,他们也势必会将之视作一种对警方权威的侮辱。一名气愤的警察理应被这一幕激起浑身愤怒的正义之火。然而迈阿密警察似乎并不感到气愤,而在担心灵异问题,仿佛他们已经准备好丢下武器,拨打通灵热线求助。

我承认哪怕对我来说,看见火炬雕像旁的人行道上如此刻意地堆着一具警察的尸体确实会觉得有点儿不安。很难想明白一个活人如何能够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漫步穿过市内最繁华的街道,把一具如此明显而引人注目的死尸放到这里。虽然没人真的大声提出有什么神秘力量在作祟——至少我没听到,但从在场警察的表情判断,也没人完全排除那种可能。

而我真正的专业领域不是亡灵,而是飞溅的鲜血,可这地方根本没有那方面的线索。谋杀显然发生在别的地方,尸体只是被丢在这座美丽著名的纪念碑旁边。但我确定我妹妹德博拉肯定会指望我洞察出什么有帮助的隐藏线索,所以我开始沿现场边缘游荡,试图找到一些其他法医可能遗漏的信息。然而除了那堆穿着蓝制服的凝胶状烂肉,周围根本没有多少可查的地方。至于死者,贡特尔警员,已婚,三个孩子的父亲。这时我看见安杰尔·巴蒂斯塔沿着现场周界缓慢前行,一丝不苟地寻找任何可做证据的细小碎屑,但显然一无所获。

忽然,身后一道亮光闪过,我有点儿吃惊地转过身,看见卡米拉·菲格站在几英尺外,手里握着一台照相机。她脸涨得通红,表情看起来有些愧疚。“噢,”她颤颤巍巍地咕哝道,“我不是故意开闪光灯的,很抱歉。”我眨眼看了她半天,一半儿是因为闪光的炫目冲击,一半儿是因为她的话毫无意义。这时警戒线边上的人堆里挤出一个家伙弯腰拍了一张我俩对望的照片。卡米拉一激灵,快步跑到人行道之间的小草坪上,文斯·增冈在那里找到一个脚印。她将相机对准脚印,我则转过身。

“谁都没看见。”德博拉突然出现在我的眉毛底下,这可比卡米拉的闪光灯吓人多了,我的神经立刻做出反应,整个人像真见了鬼一样跳起来,而那个孤魂野鬼就是德博拉。她看着我落回地面,一脸惊讶。

“你吓到我了。”我说。

“我都不知道你也会被吓一跳,”说完,她皱着眉摇摇头,“这案子确实足以让任何人毛骨悚然。这里是市内人口最密集的公共区,这家伙竟然就这样带着尸体凭空出现,还把它丢在火炬雕像旁,然后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