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复活

第二天早晨,两位老人和两个年轻人坐在雷恩安详、宁静的花园里那棵宛如穹盖的大橡树底下。“我们又来这里的原因是……佩蒂告诉我,她和这个年轻的家伙几乎住在这里了!”巡官愉快地告诉雷恩,“我们有些有趣的新闻要告诉你。”

“新闻?”老绅士耸一耸肩,看起来无精打采,疲倦得很,然后他虚弱地笑一笑,一点点旧时令人愉悦的活力跃入声音里,“‘将她丰硕的佳音灌满我的耳朵,那长期荒芜的耳朵。’(1)我相信硕果丰盛。”

巡官咧开嘴,心情非常愉快。“自己判断吧!”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信封,“今天早上意外收到好老头儿特伦奇的电报。”

电报的内容说:

进一步追查哈姆内特·塞德拉,发现有趣之事。上回的电报告诉你哈姆内特的兄弟威廉不知去向,现发现威廉与哈姆内特为孪生兄弟。威廉已到美国,三月下旬从波尔多乘船到的纽约。他遭波尔多的警局通缉,罪名为非法入侵并恶意破坏法国布莱伊藏书家的私人图书馆,意图偷窃善本书。那个法国人因发现威廉割损一本一五九九年贾格尔版莎士比亚《热情的朝圣者》的书皮,惨遭殴打。威廉行为古怪,收入颇丰,如哈姆内特一样身为藏书家,三年前从英国消失前以假名阿莱斯博士撰写文章。担任善本书拍卖会的专家,替百万富翁收藏家购买书籍。最好的顾客为新近过世的汉弗莱爵士。威廉和哈姆内特都无指纹可查,二人均无明显特征可考,但威廉与其兄弟容貌神似。若获悉威廉·塞德拉或阿莱斯博士之去向,请告知法国波尔多警局。祝好,狩猎成功。

特伦奇

“这说明了一切,你们懂吗?”佩辛斯叫道,“身为孪生兄弟,哈姆内特和威廉一定和花生壳里的花生仁一样相似,所以大家才会把他们搞混了。”

“是啊!”雷恩轻轻地说,“这消息无比宝贵。显然塞德拉是哈姆内特·塞德拉,阿莱斯博士是塞德拉的兄弟威廉,法国警方追捕的逃犯。”他并拢修长的手指,“但难题还是一样困扰着我们。被发现的尸体是谁?哈姆内特还是威廉?”

罗威说:“还有威廉在布雷伊想要偷走一五九九年的贾格尔这件事。雷恩先生,您一定听说过这个法国佬皮埃尔·格里维尔吧!事实上,我去年才拜访过他。”——雷恩点点头——“他是第二本善本书的主人。萨克森的是第三本,另一本天知道在哪里。割损书皮,嗯?胡说,他在找那份莎士比亚的文件!”

“搞清楚了,小子?”巡官笑着说,“我已经从这件案子中脱身了。但现在开始有些进展了,不是吗?”

“你们想要知道——”佩辛斯忽然开口,手指漫不经心地抚平衣服,“谁谋杀了地窖里的那个人吗?”他们都很惊讶,佩辛斯笑了出来,“喔,我不知道名字。这好像在解答几何问题,一堆的未知数。但有一件事我敢肯定:凶手就是刀斧手!”

“噢?”罗威倒回草地上。

“我们从落地钟提供的证据可以推测,他午夜时分在书房。十二点二十四分他在楼上的卧室里——卧室里的钟就是证据。谋杀发生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六分——就在两分钟之后!凶手挥舞着斧头,被害人的手腕和手表上面深深的砍痕提供了证据。这些都可以证明。”

“我懂了。”雷恩说,抬头看着蓝天。

“难道不对吗?”佩辛斯焦躁地问。

但是雷恩没有看她的嘴唇,他好像在专心研究天上一朵形状奇特的白云。

“还有一件事。”罗威清楚地说,“我们在屋子的走廊上发现的单片眼镜,证明塞德拉博士显然在屋内。他是凶手还是被害人呢?我们可以轻易地说他是被害人,因为尸体符合他的特征……”

“除非尸体是阿莱斯博士。”佩辛斯说。

“但是谁放的炸弹?”巡官问。

奎西碎步跑在一个穿着制服的褐脸人的前面。

“你是萨姆巡官?”陌生人问。

“对。”

“我是泰里镇的鲍林警官派来的。”

“喔,对了。我今天早上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回来了。”

“他要我告诉你,有人在艾文顿和泰里镇之间的大路上发现一个人,这人有些呆傻,看起来快要饿死的样子。流浪汉的模样,有些疯癫。不肯说出名字,只管叽里咕噜地说什么一顶蓝帽子。”

“蓝帽子!”

“没错。他们把他送到了泰里镇的医院。头儿说如果你要见他,赶快去。”

他们看见鲍林在医院的接待室里跨着大步走上走下。他热心地和萨姆握手:“好多年没见了,巡官。唉,这事一天比一天混账。要见他吗?”

“还用说嘛!是谁呢?”

“难住我了。他们刚刚才料理好他。是个粗壮的老家伙,不过瘦得肋骨都看得见,饿出来的。”

他们跟着鲍林走下长廊,越来越兴奋。

鲍林打开一扇私人房间的门。一个中年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床边的椅子上摆着一堆破烂的脏衣服。他的脸因为瘦削而布满深深的皱纹,胡子拉碴的,眼睛睁开盯着墙壁。

萨姆巡官的下巴差点儿掉了下来,他大吼一声:“多诺霍!”

“这就是失踪了的爱尔兰佬吗?”鲍林着急地问。

哲瑞·雷恩先生轻轻地关上房门。他走到床前,弯腰看着爱尔兰人。爱尔兰人的眼睛忽然充满痛苦之色,慢慢转过头来,呆呆地迎着雷恩的注视,又看向巡官的脸,随即眼神一亮。他舔舔嘴唇,低声说:“巡官。”

“你好,”萨姆热心地说,走到床前,“你这爱发牢骚的老家伙,害我们天南地北地兜圈子打转。你到哪儿去了?出了什么事呢?”

多诺霍憔悴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咳了一声才说出话来。“唉,说来话长。”他努力装出笑容,“他们这里用烂管子喂我吃东西。我宁愿拿一条胳膊换一块血淋淋的牛排。你——你怎么找到我的,长官?”

“多诺霍,从你消失后我们就在找你。你有力气说话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多诺霍摸摸满是胡碴的脸颊,然后以渐渐恢复力气的声音说出精彩的故事——就在印第安纳州的教师团访问不列颠博物馆的下午,他发现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瘦高个子戴着一顶奇特的蓝帽子,偷偷溜出博物馆,腋下夹着东西——看起来像一本书。一向对小偷特别警觉的多诺霍没有时间发出警报,就冲出去追赶那人。他的猎物跳进一辆出租车,多诺霍也跳上车跟踪。这场追逐中他们换了各种交通工具,离开城市来到一间破烂的木造房子前,就在泰里镇和艾文顿之间主路附近一英里的地方。当一个身穿黑衣服的老人离开屋子后,他就跑到门廊上。门铃下有个名牌写着“阿莱斯博士”。他按了门铃,那个人自己前来应门了。尽管他摘下了帽子和灰色的假八字胡,多诺霍还是认出他来了。原来八字胡是乔装用的!多诺霍进退两难,因为他没有证据证明那人是个小偷,可能这都是他幻想出来的。然而八字胡不见了是千真万确的……他没有逮捕对方的权力,反而接受殷勤的邀请走进屋内,被带到书房。多诺霍壮起胆子,指控主人从博物馆偷走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