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页)

“对契约、租约、不动产、正式合同、鉴于、迄今为止……有兴趣……”

他胡乱叨念出一堆法律用语,嘴角在笑,眼神却忧伤而带着恳求——苦苦地恳求她。而她那么爱罗德尼!

“可是我们老早就有默契,你会进律师事务所。”

“噢,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哪里想得到我会这么讨厌它呢!”

“可是……我的意思是……不然你想要做其他什么事情呢?”

然后他很快又很热切地说了,滔滔不绝地。“我想要经营农场。小米德要抛售了,农场状况很糟,因为霍雷疏于照管,可是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能以很便宜的价格买到,而且土地很好,你听着……”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说下去,提了很多规划,讲的都是些技术用语,听得她困惑不已,因为她根本不懂小麦、大麦或轮耕,或者纯种家畜、乳牛群等等。

她只能用沮丧的语气说:“小米德……可是那地方在阿谢当还要再过去,离什么地方都有好几英里远。”

“那是块好土地,琼,而且地点又好……”

他又长篇大论说起来。她从没想到罗德尼可以这么热衷、如此热切地说这么多话。

她狐疑地问:“可是亲爱的,你能靠农场谋生吗?”

“谋生?哦,当然,总之可以糊口就是了。”

“这就是我的意思。人家总是说经营农场赚不到钱。”

“哦,是赚不到多少钱,除非你运气好得要命,或者有很大笔资金。”

“喏,你看吧……我是说,这很不实际。”

“噢,这很实际的,琼。你知道,我自己有一点钱,靠着农场自耕自食,只要收入超过支出一点点就没问题了。再想想我们可以过多棒的生活!住在农场里,多豪气啊!”

“我不认为你懂农场的事。”

“哦,我懂,我真的懂。你不知道我外公是德文郡的大农场场主吗?小时候放假我们都到他的农场去,那是我最享受的日子。”

人家说的还真没错,她暗想,男人就跟小孩一样……

她和蔼地说:“我想也是。但过日子可不是度假,我们得要为将来着想,罗德尼,我们还有托尼。”

那时托尼只是个十一个月大的宝宝。

她又加上一句:“因为可能还会……又有宝宝。”

他质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她则点头微笑。

“可是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琼,这样才更好呀!农场对孩子来说是个好地方,很健康的地方,他们可以吃到新鲜鸡蛋和牛奶,到处跑,学习怎么照管动物。”

“可是,罗德尼,还有其他事情要考虑,譬如他们上学的问题,他们得上好学校才行,好学校很贵的。要买衣服鞋子,还要看牙医、看医生、结交好的朋友。你不能光想着你想做的,要是你把孩子带到这世界来,就得要替他们着想。毕竟你对他们是有责任的。”

罗德尼很固执地说:“他们会快乐的……”可是这回语气里有了一丝迟疑。

“这么做很不切实际,罗德尼,真的很不实际。要是你进事务所,将来有可能会一年赚到两千英镑哪。”

“那的确容易得很。哈里叔叔赚的比这数目还多。”

“就是!你懂了吧!你不能回绝掉这样的机会,这是很不理智的!”

她说得很坚决、很积极。她看得出来,这件事她得坚定不移,得替他们两个做出明智决定。要是罗德尼看不出什么才是对他自己最好的话,那她就得挑起这个重任。经营农场的念头真是可爱、傻气,而且可笑。他就像个小男孩。她自觉很坚强又充满自信,而且充满母爱。

“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不体恤你,罗德尼,”她说,“我懂得的。经营农场只不过是那些很不实际的事之一。”

他插嘴说,经营农场是很实际的事。

“对,但却不在远景之中,我们的远景。眼前你有个很棒的家族事业可以继承,还有一流的起步给你,你叔叔提供了令人惊讶的大方条件……”

“哦,我知道,远比我期望的好太多了。”

“所以你不能……绝对不可以回绝!要是回绝了,这辈子都会后悔的,你会内疚得很。”

他喃喃地说:“那个可恨的办公室!”

“噢,罗德尼,其实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讨厌它。”

“我讨厌它。你要记得,我在那里待过五年,当然知道自己的感受。”

“你会习惯的。而且现在也不一样了,相当不一样,我是指你现在是合伙人。你终究会对工作感兴趣的,也会对工作上遇到的人感兴趣。你等着看,罗德尼,最后你会很快乐的。”

那时他曾深深地、忧伤地看着她。目光中流露着爱意、绝望以及其他。也许,那是最后一丝希望的闪现吧……

他曾反问说:“你怎么知道我将来会快乐呢?”

当时她很轻松愉快地回答说:“我相当有把握你会快乐的。你等着看吧!”

她还开心地点点头,带着权威感。

罗德尼叹了一口气,突然说:“好吧!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对,琼心想,那次真是侥幸脱险。罗德尼真是好运,幸亏她坚守立场,没有让罗德尼因为突发奇想而毁掉前程!男人家,她心想,要是没有女人的话,不知道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多惨。女人生性稳定,了解现实……

对,罗德尼有她真是幸运。

她低头瞧了一下手表,十点半,没必要走得太远——尤其(她笑了)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她回头看看,不得了,招待所简直就像消失在地貌中,快要看不到了。她心想,我得小心点别走得太远,搞不好会迷路。

真是可笑的念头……不,说不定并没有那么可笑。远方的山脉此时已跟天上的云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火车站也不存在了。

琼欣赏地看看周围,什么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她优雅地在地上坐下来,打开包,取出信纸簿和钢笔,打算写几封信。把她的感受传达给别人,应该挺有意思的。

她该写给谁呢?莱昂内尔·韦斯特?珍妮特·安内斯摩尔?多萝西娅?看来还是写给珍妮特吧。

她扭开钢笔套,开始用流畅的笔迹写了起来:

最亲爱的珍妮特:

你绝对猜不到我是在哪里给你写这封信!在旷野中央。因为没赶上火车,要等下一班,所以我滞留在这里。火车每星期只有三班。

这里有间招待所,管事的是个印度人,还有很多母鸡、一些怪模怪样的阿拉伯人和我。没人可以说说话,也没事情可做。真说不出我有多享受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