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页)

琼暗想,她从来没这么喜欢过这人。她也了解到、第一次感受到,莱斯莉对丈夫有多深情。此外,以前他想必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但是过了一阵子之后,她大吃了一惊。

彼得热切嚷着说:“讲那个关于狱卒和梅子布丁的好笑故事给我们听!”

然后,看到他父亲一脸茫然状,又催促说:“你知道吗,就是你在监狱里的时候,那个狱卒说什么来着?还有另外一个狱卒?”

舍斯顿犹豫着,看来觉得有点丢脸的样子。莱斯莉的语气很冷静:“讲啊,查尔斯,那是个很好笑的故事,斯丘达莫尔太太一定会喜欢听的。”

于是他就讲了。是挺好笑的——虽然似乎没有他的儿子们所认为的那么好笑。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来。琼则很礼貌地笑着,但她感到愕然又有点震惊。后来,莱斯莉带她到楼上去,她很婉转地低声说:“我没想到……他们知道了!”

莱斯莉——真是的,琼心想,这人真是太没脑子了——却一副很顽皮的样子。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她说,“不是吗?那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知道。这样简单得多。”

是简单得多,琼同意。但是明智吗?粉碎孩子心中脆弱的理想,动摇他们心中的信赖和信心——她突然住口了。

莱斯莉说她不认为她孩子很脆弱、很完美主义,反而认为,要是他们知道出了事情,但却没人告诉他们是什么事,这样对他们更不好。

她笨拙地挥着双手,口齿不清地说:“搞得神秘兮兮的——所有那一套——会更糟糕。当他们问我爸爸到哪里去了时,我想,最好自然以对,所以就告诉他们,爸爸偷了银行的钱,因此去坐牢了。毕竟,他们懂得什么是偷窃,以前彼得常常偷果酱,被罚提早上床。而要是大人做错事情,是得被罚去坐牢的。这相当简单。”

“再怎么说,让一个孩子看轻父亲,而不是看重他……”

“哦,他们并没有看轻他。”莱斯莉又显得很顽皮的样子。“实际上他们还挺替他难过的。而且他们很爱听牢狱生活的种种。”

“我肯定这不是件好事。”琼一口咬定。

“哦,你不这样认为?”莱斯莉深思着,“也许不是好事。但是对查尔斯来说是好的。他畏畏缩缩地回家来,像只狗似的。我受不了这样,所以我想唯一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毕竟,你不能假装人生中的这三年不存在。我想最好就是以平常心去对待。”

琼心想,莱斯莉这人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粗枝大叶,一点也不细腻,总是采取阻力最少的方式。

然而,还是要为她说句公道话,她一直是个很忠心的妻子。

琼很客气地说:“你知道,莱斯莉,我真的认为你相当了不起,你这样一心一意跟着丈夫,在他……呃……不在的时候,辛苦操劳维持住这个家。罗德尼经常这样对我说。”

这个女人半边脸的笑容看起来多奇怪呀!琼直到此刻才留意到。也许她的赞美让莱斯莉觉得不好意思吧?不过莱斯莉的确是用颇僵硬的口气问:“罗德尼……还好吧?”

“很忙,这可怜的家伙。我总是叫他偶尔该放个一天假。”

莱斯莉说:“这可没那么容易。我想他的工作就和我差不多,时间总是排得满满的,不太可能放假。”

“没错,我敢说这是真的。再说,罗德尼也很敬业。”

“全职工作。”莱斯莉说。她缓缓走到窗前,站在那里凝望窗外。

她的身材轮廓有些地方引起琼的注意——莱斯莉穿衣服通常都很宽松、没什么线条的,但这会不会是……

“喔!莱斯莉。”琼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你不会是……”

莱斯莉转过身来,迎着另一个女人的视线,缓缓点点头。

“是的,”她说,“在八月。”

“噢!我的天!”琼是真的感到忧虑。

突然,出乎意料地,莱斯莉充满激情、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不再漫不经心又粗枝大叶的,倒像是个死囚在为自己辩护。

“这对查尔斯来说有很大作用,很大的作用!你明白吗?我没办法告诉你他对这事的感受,这是个象征,象征他不是个被摒弃的人,一切都还是跟以前一样。自从他知道这事之后,甚至还设法戒酒。”

莱斯莉的语气慷慨激昂,以致琼几乎没听明白最后那句,之后才醒悟到那涵义。

她说:“你当然最清楚你自己的事,但是我却认为这样做不明智,在这时期。”

“你是指经济方面?”莱斯莉笑起来,“我们会渡过难关的。反正我们吃的都是自己种的,而且种得不错。”

“还有,你知道,你看来身体不太强壮。”

“强壮?我壮得很,太强壮了。恐怕不管什么人想杀死我,都没那么容易。”

说这话时,她略微打了个冷战,就好像——即使时候未到——她已经有种奇怪的预感,知道自己会生病,得忍受病痛的煎熬……

然后她们又下楼去了。舍斯顿说他会送斯丘达莫尔太太到拐角处,指点她那条穿过田野的捷径。当他们两人往车道走时,她回过头去,见到莱斯莉和儿子们纠缠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疯得尖叫大笑。莱斯莉跟孩子在地上滚,挺像动物的,琼有点反感地想着,然后这才侧耳去细听舍斯顿在说什么。

他正在语无伦次地说,过去从没有、将来也不会有第二个像他太太这样的女人。

“你不知道,斯丘达莫尔太太,她是怎么待我的,绝对想不到,没有人能想得到。我根本就配不上她,我知道这点……”

琼惊觉到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个男人竟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永远都一样,总是很开朗,似乎认为所有事情都很有意思又很好玩。而且从来没有责备的话语,一句都没有。但我会补偿她,我发誓要补偿她。”

琼想到的却是,舍斯顿最能表示感恩的方法,就是别太常去酒馆。她差点就说出口了。

她终于摆脱了他,一面说,当然,当然,你说的的确没错,很高兴能再看到你们两个。她穿过田野走远了,经过田野边的木台阶时回头看,见到舍斯顿站在酒馆外面不动,一边看着表,算着要等多久酒馆才开门。

回到家之后,她对罗德尼说,整件事实在很惨。

罗德尼好像故意装傻似的说:“我还以为你说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能一家团圆呢。”

“哦,是的,就某方面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