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乡村信箱谜案

一九三八年的秋天(山姆·霍桑医生这样告诉他的访客),国内的报纸杂志都在讨论张伯伦和他与希特勒达成的慕尼黑公约。战争的阴云在地平线上酝酿,即便偶尔散去,人们也知道那只是暂时现象而已。战争迟早要来,欧洲的大街小巷将有鲜血流淌。

然而,同一年秋天,身在北山镇的我更关心的却只是平凡小事。要接种疫苗,要治疗过敏症。北山镇的人口持续增长,镇上执业的医生也越来越多。尽管战后那种蓬勃大发展尚未到来,但变化的迹象已经处处可见。隔壁一个镇子在修建小型私立大学,预计将在三九年秋季学期开门。虽说还有一年时间,但有位名叫约什·弗农的先生已经受到鼓励,在我们镇上开了二家书店。

约什书店不大,紧邻镇广场。这儿原先是糖果店,巨大的玻璃瓶里装满一分钱一块的糖果,走进店堂时甚至闻得到巧克力和甘草的香味。约什·弗农身材瘦削,小胡子正在由黑转白,戴夹鼻眼镜,这让他有了几分学者风度。我没法想象弗农当了屠夫或面包师会是什么样子,他站在书架间的模样看起来相当得体。

除了存有大量二手书,弗农也从纽约和波士顿的出版商手中进了不少新近出版的书籍。如果他要给福克纳的《不败者》或迪内森的《走出非洲》安排位置的话,那无疑是同时能让你找到《飘》、《已故的乔治·阿普雷》和《鹿苑长春》的地方。他懂得市场想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满足需求。

“等明年读大学的孩子开始在附近出入,肯定就会大不一样的,”某天,他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烟斗,一边这样告诉我,“要是生意兴隆的话。我也许就可以扩建书店,多进些文学书籍了。”

我拿下一册克罗宁的《堡垒》,随意翻看起来。写小镇医生故事的小说总能引发我的兴趣,尽管那个小镇与这里远隔重洋。①“这书如何?”我问约什。

①克罗宁的《堡垒》的故事背景是一个威尔士小镇。

“挺好卖。我都卖了三四本了。”

“我要了。”我放下几块钱,他用书店特有的绿色厚纸包好,又拿细麻绳捆扎整齐。

“医生,听说你解决谜案很有一手。有些方面你比蓝思警长强。”

“走运了几次而已。”我谦虚道。

“我有个谜案,兴许连你也会被难倒。”他在烟灰缸上磕空烟斗,随后打开了烟草袋,“我有一位名叫亚伦·德维尔的常客,他住在旧山脊路。你认识他吗?”

“算是认识吧。他不是我的病人,也很少进城。”

书店老板重新点燃烟斗:“自从他的妻子去世后就更是这样了。不过他很喜欢读书。他订阅《周日文学书评》,每周打电话订购他在杂志里看见的书籍。开业两个月以来,我卖给了他十多本书。他说他原先从波士顿订购,我这儿自然近得多。当然了,有时候我没有他想要的书籍,也只能找上家进货;有时候,我在回家的路上会在他的门口停下,把书放进他家信箱。”

“您的服务才真叫像样。”

“可是呢,医生,谜案这就来了。迄今为止,有三次我把书放在他的信箱里,结果书却消失了!”

“也许是被邮递员拿走了,”我揣测道,“看见信箱被挪作他用,邮递员说不定会暴跳如雷。”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邮件总在下午一点前后送到那片地区。肯尼·迪金斯吃过午饭后开车走旧山脊路,从车里拿出信件放进信箱。我从不在六点前打烊,一般在六点半左右把书放进信箱。德维尔有时候会等着我。有一次还在前门廊上冲我挥手。可等他走到信箱前的时候,却发现里头是空的。”

“那附近有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吗?会不会悄悄摸过来偷走书?”德维尔有个十二岁的儿子。

“可也想不出是怎么偷的啊?特别是最近一次,他从头到尾都看着家门口的信箱。”

“下次你还是开到车道上,把书亲手递给他吧。”

“这难道不是你喜欢破解的谜题吗?”

“呃,是的,”我不得不承认,“但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严重的罪行。要是有人偷走了那些书——”

“肯定是被人偷走了!”他坚持道,“下次我送书去的时候能不能打电话叫上你?要是能帮我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会有多感激。”

“行啊,尽管打电话。只要手头没病人,我会非常乐意陪你走一趟的。”

他对我的回答颇为满意,我拿着书离开了他的店。那天晚卜离开办公室以后,我在回家路上绕了远路,走旧山脊路从亚伦·德维尔的门前开过。他家的信箱和其他三个信箱同定在一块抬升起的木板上。每个信箱的侧面都用小而清晰的字体写着主人的名字。德维尔的信箱位于中间,看起来和其他几个并无区别。

西尔维娅·格兰特是一个聪颖的年轻女人,在弗农的书店打零工。她年近三十,满头卷曲的金发,戴黑色细框眼镜,这让她的面容格外像个勤学苦练的小仙女。和约什·弗农那场谈话两天以后,我看见她从音乐台前穿过镇广场。

“正要去书店?”我问。

“当然啦!山姆医生,今天想找什么书吗?”

“我陪你一起走过去吧。”我走到了她的身旁,尽管直到这一刻前我根本没有打算去书店,“店里生意如何?”

“不错。约什认为圣诞节会不错.前提是到时候我们不打仗的话。”

“我们肯定不会,”我都不怎么相信我的保证,“约什前两天告诉我,他给亚伦·德维尔家送书的时候遇到些麻烦。信箱里的书总会消失。”

“他正是这么说的。很难相信,对吧?”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相信?”

西尔维娅耸耸肩:“也许是德维尔的儿子想出什么办法拿走了。”

“达蒙?”

“他有些早熟,喜欢拿这种神神秘秘的事情让父亲挠头。”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约什看起来的确很苦恼。”

“当然了,丢失的书要由他承担损失,虽说不多,但几块钱毕竟也是钱。”

“你认为亚伦·德维尔会不会撒谎说书从信箱里失踪了?”

“他的动机是什么?再弄一本同样的书?实在不太可能。”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书店门口,西尔维娅·格兰特走了进去。我道了声再见,继续前行。开车经过德维尔的信箱的时候,我没有想出应该如何解答约什·弗农的难题。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没有把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

第二天下午,约什给我的办公室打来电话,当时我正有一位病人,护士玛丽说我会回电,因此我只好拨通了书店的号码。“约什,你好,”他拿起听筒,我寒暄道,“书店今天生意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