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皮革人谜案

自从我二十年代初搬到新英格兰南部以来……山姆·霍桑医生对客人说道,手里举起白兰地酒杯抿了一口。我已经听到过好几回有关皮革人的故事。起初我以为这是一个用来在晚上吓唬小孩的传说,但后来我发现,这个人物的的确确存在——他是一个朴素的男人,穿着自制的皮衣在康涅狄格州和东纽约州四处游荡了近三十年,直到一八八九年去世。

一九三七年的夏天,皮革人又回来了,而北山镇的人们并没有做好迎接他的准备。

那是八月第一天的凌晨三点钟,蓝思警长的电话把我吵醒了。“我是霍桑。”我对着床边的电话听筒咕哝道。

“大夫,塔克山路发生了一起恶性交通事故,在普特南县附近。你是离那儿最近的医生。”

“我就来。”我简要地回了一句,挂了电话。我的脑袋沉沉地陷入枕头,接着猛地惊醒,爬下了床。我用湿毛巾擦了把脸,迅速地穿上衣服,匆匆去开车。除非有临盆的病人,我是很少在这个时间被叫出去的。尽管北山镇附近的公路上往来汽车越来越多,但交通事故并不频发。

我在挂断电话后的十五分钟之内赶到了事故现场。一辆黑色福特冲下了公路,掀翻在水沟里。蓝思警长的车停在十英尺之外的公路上,警长本人则正在努力抢救重伤的司机。附近农舍里的一个女人远远地站着观看着一切。

“伤得厉害吗?”我问警长。

“脑部在流血,大夫。”他迅速地回答我,在刺眼的车灯前站起身来,“是马奇·吉尔曼。”

我是在圆桌会议上认识吉尔曼的,尽管他从来没找我看过病,也不是我的好朋友。吉尔曼四十岁上下,在镇上经营一桩成功的饲料谷物生意,出了名的好色。

“伤势严重,”我在他身边跪下来说,“你叫救护车了吗?”

“第一时间就叫了,不过他们出了点机械故障。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我凑近流血中的男人,“马奇!马奇,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的双眼短暂地翻滚了一下,“什么——”

“你出交通事故了,马奇。”

“皮革……皮革人——”

“什么东西?”我问。他的话我听得很清楚,但不明白意思。

“皮革人……在公路上。想躲开他,结果……开到水沟里了。”

“什么皮革人,马奇?他是谁?”

但他已经没了声音,远远地我听见救护车在黑暗中沿着脏兮兮的马路呼啸而来。我试图在救护车赶到之前给他的头部止血,但我知道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急救人员把吉尔曼抬上救护车时,一直观望的女人走近了。在灯光的照射下,我认出她是北山镇语法学校的一名教师。

“怀克里夫小姐——没想到是你。”

“我还住在这儿的家宅里,”她回应我,手臂交叉在胸前,仿佛在抵挡微微的晚风。她年近四十,有那么点儿魅力却也不很出奇,没结婚,在父母死后继续待在老房子里生活。乡村地区常见这样的妇女。

“发生什么情况了?”蓝思警长目送着救护车离去,我问她。

“我完全不清楚。他肯定是开得太快了。我听见汽车经过房子附近,然后滑入了水沟。我感到自己被吵醒了,于是穿上衣服出来,看到他受伤了,我立马给警长打了电话。”

“你看到别人了吗?”蓝思警长走过来问,“他提到的皮革人?”

“没有。不过当时公路上很暗。”她犹豫道,“很早之前这一带出现过一个皮革人。我不太了解这个传说故事,但当地的历史学家可以讲给你听。”

“我不相信幽灵,”警长告诉她,“你说的这个家伙死了快五十年了……”

“有些人今年夏天看到过他,”她回答道,“我听说他又回归了。”

“胡说八道!”蓝思警长告诉她。他是那种若非亲眼所见、绝不轻易相信的人。

汉娜·怀克里夫耸了耸肩,“你能不能派人把这辆车拖出我的前院?”

“明天早上第一时间就办。”他保证。

接着警长开车去了圣徒纪念医院,我开车尾随。我们到达医院时,马奇·吉尔曼已经断了气。

我将近十点时到了办公室,玛丽·贝斯特正忙着办公室的杂务,并开出了八月的第一张账单。“我刚给您打过电话,山姆,您九点的时候没出现,我很担心您。”

“我凌晨三点接到一桩紧急事件,所以决定多睡一小时。”

“马奇·吉尔曼丧命的交通事故?”

我点了点头,“估计整个小镇都已经知道了。”

“差不多。我想他是个重要人物。”

“小镇上的重要人物。”我告诉她。在爱玻结婚、搬到缅因州之后,玛丽接替了我的护士一职。有时候我忘了她刚来北山镇两年,并不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

“今天有哪些日程?”

“事情很少。十点半见里特尔太太,十一点看道格拉斯·格林,然后今天一整天都没事了。”

中午的时候我开车去见蓝思警长。“我正在看医院对马奇-吉尔曼的检查报告,”他说,“死于头部重大创伤。不出所料。他有一处伤口大出血,还有一处小一点的伤口,可能引发了轻微脑震荡。”

“很抱歉没能成功救活他。”我在他的桌边坐下,“但我对皮革人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汉娜·怀克里夫说,镇上的历史学家有这方面的资料。找斯宾塞·科博行不行?”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人,他算是民间历史学家。”

斯宾塞·科博在我们的小图书馆大楼里有一间办公室,坐落在远处的小镇广场那一面。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一架矮活梯上,观看一份旧时新英格兰的地图册——皮革绑成的卷本,封面磨损了,支离破碎。“你好,山姆,”他向我打招呼,“找我有事吗?”他刚满五十,但头发已经花白,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抽烟。

“我有个历史方面的问题问你,斯宾塞。你听说过皮革人没有?”

“你真是掀开老皇历了。来——坐下来,我给你找些老资料出来。”他的正职是乡里的测量员,但由于工作所用时间甚少,所以又额外担任起北山镇的历史学家。

此刻他把一张老照片摊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上边有一个五十岁左右、脏兮兮的男人,坐在木凳上啃一块面包或是糕点。他全身穿着一件亮闪闪的笨重衣服,缝纫的地方清晰可见。裤子和大衣似乎是同一块皮革的碎片拼凑起来的。他戴着一顶鸭舌帽,靴子好像是木底的,身边放着一个皮革包,大约两平方英尺大小。

“这就是皮革人,”斯宾塞·科博说,“照片拍完没多久,他就去世了,死于一八八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