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收徒

应明镜这百年间仗着她师父名头,行走无往不利,几乎没被人如此直白欺上头来过。

她先是一怔,惊异胜过气愤,想看看是何人大胆至此,理所当然望进了那双眼睛里。

霜天秋水,长河星辰。一望之下,就再也出不来。

谁不希望自己能被映进这些景象里呢?

应明镜不由怨愤起来。

她不是怨那人能轻而易举压过她引以为傲的容颜风头。

她怨的是那人的眼睛那样淡,那样高而远,竟映不出一星半点她的身影。

祁云飞此时倒是有问必答,乖觉唤了落永昼一声:“前辈。”

不论落永昼体内的妖魔本源来得如何机缘巧合,阴差阳错。

只要妖魔本源在他体内,他即是板上钉钉的大妖魔主,当得起祁云飞一句前辈尊称。

穆曦微急急出声,想劝落永昼千万别来趟这一趟浑水:“师父!”

落永昼却好似半分感受不到他的焦急,反而戏谑应道:“诶,乖徒儿,再叫一声?”

他看着语塞的穆曦微,微微笑起来,眼里也染上一两分烟火气息,去摸了把穆曦微头发。

好家伙,看着是少年模样,抽条得比他都高,险些够不着。

“既然叫我一声师父。护住你是我该做的事。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其余乱七八糟的事交给我解决。”

应明镜终于能够从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里抽身而出。

她思及自己方才的失神,倍感丢人,于是顾不上细究落永昼身份,冲动之下脱口而出,讥诮道:

“怎么?你们白云间如今落魄至此,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能让风雷剑主叫前辈了吗?”

“北地魔族,请。”

落永昼也不动怒,借刀杀人这一套玩得顺溜:“你把大妖魔主叫做阿猫阿狗,我本人是不太介意的。反正我自忖我不算什么好东西。日月星三部的傻大个估计就没我想得那么通透好说话。要不你先去和他们讲讲道理?”

应明镜半张的口忘记发出声音,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与他们僵持在原地,模样瞧着颇为滑稽可笑。

落永昼掸掸衣袖,清清声音,派头摆得十足:本人第——”

他卡了壳,转头问祁云飞道:“魔主传承至今,到我这边该是第几代?”

祁云飞瞧着也濒临崩溃,低吼道:“不知道!”

他怀疑自己如果有一天疯了,一定是被落永昼不按套路出牌玩疯的。

大妖魔主这等要好好藏着捂着,带进棺材板里去的秘密,是应该在应明镜面前争一时口舌之快说的吗?

穆曦微倒是他们四人中最镇定的一个,哭笑不得道:“师父,无论您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剑圣或大妖魔主,我都很愿意追随在您身边的。”

少年眼眸晶亮亮的,仿佛可以直接见到里面的赤子初心:“于我而言,剑圣也好,魔主也好,通通比不过您对我的意义。您才是救我于水火中的那个人,大可不必特意借用旁人身份的。”

穆曦微说得很委婉。

言下之意却一点即明。他显然是不相信落永昼本人是魔主的,只将其当作剑圣之后,落永昼随口编的又一假身份。

落永昼:“……”行吧,剑圣的身份不信,魔主的身份一样不信,这徒弟真难伺候。

“要不是系统任务…”他低低自言自语,又停了下来,意味不明哼了下,听不清是恼意更多,还是笑意更深:“算了,认了认了。”

落永昼穿越多个世界,看遍主角百态,向来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唯独穆曦微是个例外,他自第一眼见到少年时,就打心底里地想把他护在羽翼之下。

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联系,也是心里真真正正存在的强烈渴望。

一声冷哼声响起。

祁云飞听见穆曦微那句“剑圣比不过您对我的含义”时黑沉着面色,狠狠剜了他一眼。

赶来穆家的路上,祁云飞就穆曦微到底该拜谁为师的问题和落永昼好生争执过一番。

论嘴皮子功夫,祁云飞当然是争不过落永昼的,痛定思痛,他只得祭出最后的杀手锏,威胁道:“前辈执意要收穆曦微为徒的话,晚辈只得告诉他前辈真正身份。”

落永昼也不恼,十分有恃无恐:“你尽管去说,他要是相信你的话算我输。”

这下好了,他最后的依仗被落永昼自己亲自抖了出来,穆曦微只当落永昼是信口开河,不信他是大妖魔主。

穆曦微拜落永昼为师看样子是拜定了。

祁云飞十分懊恼,陷入了深深对不起自己师叔的自责之中。

姓穆的果然没良心,自己师叔百年前为他出生入死过几回,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倒好,重新转世投胎一次,就跟别的小白脸去好了。

应明镜古怪笑了一声,尖锐质问道:“魔主?你说你是魔主?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剑圣呢?”

落永昼从善如流,摊手道:“好好好,我说我是剑圣,就是天下第一那位,你信吗?在我面前说白云间坏话你后悔了吗?”

明镜仙子自入西极洲的百余年来,师父也温柔体贴,师姐也清正端庄,底下弟子更是对她高高捧着,唯唯诺诺,从未见过似落永昼这般厚颜无赖之人。

她当即梗了一口气在心头,险些气得噎过去。

话毕,落永昼将所有嬉笑神色一敛,“我不信月盈缺会纵容她的弟子干出这等事情,等天榜试上曦微和你决出胜负,我会亲自问一问月盈缺。你既说除她外无人有权处置你,我成全你便是。”

落永昼说着唔了一声,问穆曦微道:“曦微,你说为师是先帮你出了气,教训她一顿再直接去问罪西极洲,把他们打成东极洲比较好。还是天榜试上你先出气,为师再帮你?”

穆曦微一句听着比一句更心惊肉跳,好不容易等落永昼说完,忙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穆曦微:“应明镜先欲杀弟子满门,随后又辱骂您叫阿猫阿狗。我先为穆家之子,再为您之徒弟,即便是泥人,也是有火气的。”

少年说话一字一字的掷地有声。

在他看来,这是大事。穆家人是要紧的人,落永昼也是要紧的人。

与他们相关的事,是他再艰难也要拼出一口气去争的意气。

“那好。”落永昼随意向应明镜挥挥手,“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吧。天榜试上咱们再见面把帐一本本算。”

应明镜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但她摸不到对方深浅,对方又是连祁云飞也要尊称一声前辈的人物,想来定然是突然冒出来的哪位陆地神仙。

她仗着月盈缺,可以不惧祁云飞的风雷剑,却不能不敬臻入圣境的陆地神仙。

应明镜权衡一番,恨恨地转身走了,临走之前为泄愤似的,鸾鸟刮起的飓风将她身后跟随的西极洲修士掀得一阵东倒西歪,歪歪扭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