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简告诉爱丽丝,按道理说,她当然应该跟着去医院,可是她两点钟还要上法庭。

“你去法庭做什么?”爱丽丝问道。简不陪她一起去医院,爱丽丝心里一百个同意。和简在一起待一天,实在是太久了点。邀请她参加四十岁的生日派对。她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笑得不大自然,也没有回答爱丽丝关于法庭的问题。“我会打电话安排某人在医院等你的。”

“别某人了,是尼克吧?”爱丽丝看着医护人员为她准备了一张担架,担架似乎不大稳当。

“是的,当然啦。我会给尼克打电话的。”简说话时吐字很小心,好像在表演儿童话剧一样。

“其实,我很确定我可以自己走路。”爱丽丝对乔治·克鲁尼说。她一点也不喜欢被人抬着走,即使是尼克这样的壮汉来抬她,也不行。她担心自己可能太胖了。万一这些医护人员抬担架的时候,又是嘟囔抱怨又是做鬼脸的,好似搬家具的工人一般,那该怎么办?“我感觉很好,就是头有些不舒服。”

“你的脑震荡挺严重的,”乔治说,“头部创伤可不能马虎大意啊。”

爱丽丝仰卧着,以便两位医护人员把她抬到担架上去。她翻身侧卧的时候,疼痛让她感觉到一阵眩晕。

“哎,那是她的包。”简从墙边拿起了一个背包,把它压在爱丽丝的身边。

“那不是我的。”爱丽丝说。

“是你的。”

爱丽丝盯着这个红色的帆布包。包上有三张亮晶晶的恐龙贴纸粘成一排。她的衬衫此时正塞在帆布包盖的下面,衬衫上有张贴纸和包上的非常相似。爱丽丝觉得她要晕过去了。

医护人员抬起了担架。看起来,他们抬担架完全不会有问题。爱丽丝猜测,这可能和工作性质有关,本来他们就是要用担架抬起各种体型的人。

“上班!”爱丽丝突然惊慌失措,“你最好赶紧给我单位打个电话。如果今天是星期五,我们怎么没有上班呢?”

“呃,好吧,我其实也不知道!我们怎么没有上班?”简用滑稽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但是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给‘尼克’打电话,也会给‘单位’打电话。我猜你说的单位是指,呃,ABR Bricks公司?”

“是的,简,你说得对。”爱丽丝小心地说。她俩在ABR公司已经做了三年的同事。这可怜的姑娘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爱丽丝说:“你最好告诉苏,我今天不会去上班了。”

“苏?”简一板一眼地复述道,“苏,我猜你说的是苏·梅森。”

“是啊,简。苏·梅森。”(怎么都是车轱辘话呢?)

苏·梅森是她们的老板,也是个老古板。她要求手下员工要守时,要经常体检,上班穿着不能随意。爱丽丝已经等不及要休产假了,好逃离那个满是条条框框的办公室。

躺在担架上的爱丽丝发现简目送他们离开。简用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唇,满腹狐疑的样子。

“早日康复哦!”“舞步狂”从房间前面的舞台上向爱丽丝打招呼,声音被她头上戴的麦克风放大了。担架抬到门口时,屋子里复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节奏音乐。爱丽丝回过头,看到“舞步狂”正在一块矮塑料台边快速地跳上跳下。刚才还围在爱丽丝身边的那些女人又回到了她们各自的塑料台边,接着模仿“舞步狂”的动作。“加油啊!女士们!先来个基础点的,腿后腱弯曲,然后,牛仔舞步!”女人们横跨着步子,在头顶舞动着一根想象中的套索。

我的老天爷啊。爱丽丝一定要把今天的每个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然后全部告诉尼克。她必须把那个“牛仔舞步”演示给尼克看。他肯定会觉得那玩意儿超级搞笑。是啊,今天简直就像是闹剧一般。

(只是,她今天究竟为什么会和简·特纳一起跑到健身房呢?还参加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动?想来真是有点可怕。)

他们穿过一道玻璃门,走进了一个超市般大小的长条形大房间。爱丽丝什么印象也没有。

屋子里陈列着一排又一排看起来挺复杂的机器,男男女女借助这些机器,使劲地推举、拖拉着一些分量远比他们自身体重更沉的东西。整个房间的氛围就像一家图书馆,大家都在里面寡言少语,刻苦努力。担架经过身边的时候,人们不会停下手里的活,只是用眼睛打量着她,好像是在看电视新闻似的。

“爱丽丝!”

一个男人从跑步机上跳了下来,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你怎么了?”

他那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点点汗珠,只是爱丽丝一头雾水。她直直地盯着这个男人,想着该说些什么客套话。躺在担架上和一个陌生人交谈,有点超现实的感觉。她感觉像是在梦里一样,穿着睡衣参加鸡尾酒会。

“脑袋被撞了。”乔治·克鲁尼替爱丽丝答道,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医学专业人士的回答。

“不会吧!”男人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大日子就快到了啊!”

听到大日子即将来临的消息,爱丽丝试着装出一副悲伤的表情。也许他是尼克的同事,这个“大日子”应该是一个她早就知晓的事情。

“好吧,这也是给你个教训,天天往健身房里跑就容易出事嘛,对不对,爱丽丝?”

“嚯。”爱丽丝说。她其实不确定自己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吐出一个“嚯”。

医护人员抬着她,继续往前走,那个人又回到了跑步机上开始跑步。他朝爱丽丝喊道:“多保重啊,爱丽丝!我会给玛吉打电话的!”说着还在耳边比画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爱丽丝闭上双眼,感觉到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爱丽丝,你现在还好吗?”乔治·克鲁尼问道。

爱丽丝睁开眼睛。“我有点难受。”

“没事的。这很正常。”

他们在电梯前停了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她提醒乔治。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澄清一下。

“现在就不用为这些事情操心啦。”乔治安慰道。

电梯门哗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披着光洁波波头的女人。“爱丽丝!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这个女人字正腔圆得像是在说绕口令,“真巧啊!我刚才还在想你呢!我正想打电话跟你说——啊,学校里的那起——小事件,克洛伊跟我说了,真是可怜哪!噢,天哪,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明晚怎么办,而且大日子就要到了!”

她说个不停,医护人员已经把担架抬进了电梯,按下了去一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爱丽丝看到她也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和跑步机上那个男人一模一样。这时候,门外另一个声音喊道:“刚才那个躺在担架上的是爱丽丝·洛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