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景在望(第3/4页)

他没有回答。也许正在想那位过世的朋友。花园也许是对那位过世朋友的纪念。

现在,当她说话而他却不回答时,她不再感到尴尬,而是感到交谈中有一种清新平静的气息。

他们一路走过去,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很快他们就来到大街上,那座医用楼房就在一个街区之外。看到那座房子,她感到不像刚才那么安心,却不知道为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她就知道了。那座房子在她心里引起了一种荒唐但令人惊恐的念头。要是那个正确的名字,那个她说她找不到的名字,其实一直就在那里呢?她加快了脚步,发现自己跌撞蹒跚,然后,因为眼神很好,她和之前一样看到了那两个没用的名字。

她假装急急忙忙去看橱窗里面的各种物品,陶瓷脑袋的娃娃、古老的冰鞋、便盆和破旧不堪的被子。

“糟糕。”她说。

他心不在焉。他说他刚刚想到了什么。

“这个医生。”他说。

“什么?”

“我在想他会不会是疗养院的医生?”

他们又开始走,从几个坐在人行道上的年轻人身边经过,其中一个人伸着腿,他们不得不绕过他。陪着她的那男人没有注意他们,但他的声音变低了。

“疗养院?”她说。

“如果你是从高速公路过来的应该就没注意到。但是如果你朝着湖的方向一直往镇外走,就会经过那里。在镇子外面不到半英里。开过路南边那个沙砾堆,再过去一点儿就是了,就在路的另一边。我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住院医生,但可能有,这合乎情理。”

“可能有,”她说,“这合乎情理。”

说完后她希望他不会认为她这是在故意重复他的话,开无聊的玩笑。她的确想和他多聊一会儿,无论是无聊的玩笑还是什么。

但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她得想想她的钥匙在哪儿,上车之前她经常要想这个问题。她习惯性地担心她把钥匙锁在车里或者丢在哪里了。她能感到一阵熟悉的令人厌倦的恐慌悄悄袭来。但是她找到钥匙了,就在口袋里。

“值得一试。”他说,她也同意。

“那里完全有空间让你掉头、过去看看。如果有医生常年待在那里,就没必要在镇上挂出他的名字。或者她的名字,如果是个女医生的话。”

仿佛他也不那么急于分手。

“我得谢谢你。”

“只是一种直觉。”

他在她上车时为她扶着车门,然后关上车门,一直站在原地等到她拐上该去的方向,再挥手道别。

她开出小镇时,又在后视镜里瞥见了他。他正弯着腰,和背靠商店墙坐在人行道上的那几个男孩或者年轻人说话。他刚才完全没有理睬他们,现在却在和他们说话,让她感到惊讶。

也许是在发表一句评论,开一句玩笑,说她迷迷糊糊,昏头昏脑。或者只是在说她的年纪。一句对她不利的话,由最友好的人说出来。

她本来想过她将穿过村子开回来,再次感谢他,告诉他那个医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她可以放慢车速,大声笑着,从车窗里朝他喊话。

但是现在她想,她要走湖边的那条路线,避开他。

忘记他。她看见前方出现了沙砾堆,她得注意自己眼前的路。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有一个标志。一张“湖景疗养院”的布告。从这里的确能看到湖景,那是顺着地平线延伸的一道细细的淡蓝色。

宽敞的停车场。房子有一座长长的侧翼,里面看上去都是独立的隔间,或至少是比较大的房间,带独立的小花园,或者可以坐的地方。每一间房间前面都有相当高的格子栅栏,可以保护房间的隐私或安全。尽管现在她没看见有人坐在外面。

当然没有。在这种地方人们睡得很早。

她喜欢格子栅栏营造出的一丝梦幻感。最近几年公共建筑和私人住房一样,在不断发生变化。她年轻时那种单一的冷漠生硬、毫无魅力的建筑风格消失了。她在一座有色彩鲜艳的穹顶的楼前停了车,楼房看上去仿佛在欢迎来客,显得过分兴高采烈。她猜有人会认为这很虚假,但这不正是人们想要的吗?那些玻璃一定会给老人们,甚至也许,那些还不太老只是有些失常的人,一个好心情。

她边朝门口走去边寻找一个可以按的按钮或者门铃。但没必要——门自己开了。进去之后,里面显得更加宽敞,更加高大,玻璃微染蓝色。地面全都铺着银色地砖,是那种孩子们喜欢在上面滑来滑去的地砖,有一瞬间,她想象着病人们为了寻开心在地砖上滑来滑去和滑倒的情景,这让她的心情轻松起来。当然地砖不可能像看上去那么滑,你可不想让人在上面摔断脖子。

“我没敢尝试。”她用迷人的声音对脑子里的某个人说,可能是她的丈夫,“不能那么做,是不是?我可能会发现自己面前就是那个医生,那个准备给我测试精神稳定性的医生。那么他会怎么说?”

现在一个医生也看不见。

,不会看见医生的,是不是?这里的医生不会坐在诊台后面等着病人出现。

她甚至不是来看诊的。她得再次解释说她是来确认明天约见医生的时间和地点的。所有这些让她感到非常疲劳。

有一张圆桌,高度及腰,深色的桌板看上去像是红木,尽管很可能并不是。现在桌子后面没有人。当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她在桌上找按铃,但没有看见。然后她开始寻找有没有医生名录,或者主管医生的名字。也没有看见。你会以为这里应该会有办法找到某个人,无论是几点钟。在像这样的地方应该会有某个随叫随到的人。

桌子后面也没有什么显眼的杂物。没有电脑或电话或文件或可以按的彩色按钮。当然,她还没有绕到桌子后面,那里很可能有锁,或者她看不见的隔层。接待员够得到但她却够不到的按钮。

她现在对桌子不再抱什么希望,转而更加仔细地观察四周。房间是六角形的,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扇门。共有四扇:一扇让光线照进来和访客走进来的大门;一扇在桌子后面、看上去可能通往办公室的不开放的门,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通过的;另两扇门一模一样,相互正对着,显然通向长长的侧翼、走廊和住院病人的房间。每扇门上方都有一扇窗户,窗玻璃看上去很干净,任何人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里面。

她走到一扇也许可以进去的门前敲了敲,然后试着转了转门把手,但转不动。门锁着。她也没法透过窗户看清楚里面。走近了之后她才发现,窗玻璃表面有波纹,镜像变形了。

正对面那扇门的窗玻璃也一样,门把手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