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猿意马(第5/16页)

比利打破了沉默,说道:“亲爱的,总有叫他们完蛋的东西。恐怖主义就是叫他们完蛋的东西。”

“唉,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杰米问。她的失望是如此之深,她的忍耐已达到极限,于是她不由得啜泣起来。

此时,他们俩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是那些遭到严重打击的伤心的朋友们打来的,他们中也有许多人流了泪。第一次失败,就像杰米说的,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可这次是他们的理想主义再度遭受惊人的重创,逼迫他们不得不认清严酷的现实,他们无力将这个国家重新拉回到在他们出生的四十多年前的那个罗斯福政府。尽管他们有敏锐的观察力、雄辩的口才、灵活的处世之道,尽管杰米对富足的共和党与无知的得克萨斯乡下人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对是谁代表了美国大众还是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们根本不会清醒地认识到决定美国命运的不是那些有教养的文化人,就像他们自己,而是那些与他们不同、也对他们不了解的成万上亿的人,正是这些人给了布什第二次机会,用比利的话来说,“好让他去摧毁一个伟大的国家”。

我坐在那里——那个即将成为我的家的地方,我每天早上都会在那里起床——听着他们俩的倾诉,而他们俩很快也会每天早上都在我家起床,如果你愿意,这个地方可以抚平你所有的愤怒,不论现实给你带来多少难以想象的打击,不论你对这个国家的堕落腐败有多么深切的悲伤,如果你还年轻,还充满希望,还在自我的世界里忙碌,如果你的热情依然将你左右,你可以在这个地方学会放下对二〇〇四年的美国的担心,学会该如何去生活,学会不管这个国家有多愚蠢多腐败你也不会感觉如鲠在喉,你可以在你的书本里,在你的音乐里,在你的爱情里,在你的花园里找到你充实的人生。看着他们两个,我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和他们年龄相仿、成就相似的一些人会想要逃离这个国家,因为这个国家在他们的眼中是个只会制造痛苦的情人。

“恐怖主义?”杰米在电话里大喊大叫。“可遭到恐怖袭击的所有的州,发生过恐怖袭击的地方,有遇难者产生的地方——他们全都投了克里的票!纽约、新泽西、华盛顿、马里兰、宾夕法尼亚——这些地方没有一个支持布什。看看地图上密西西比河的东面。这就是联邦政府对抗南部邦联(29)。与当时同样的情形。而布什举着的是古老的南部邦联的旗帜!”

“你想知道下一场该死的战争吗?”比利和某个人说着。“他们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完全的胜利,而不是一场混乱的占领。呃,这场战争就将发生在佛罗里达海岸以南九十英里的地方。他们会硬把卡斯特罗和基地组织挂上钩,从而与古巴交战。迈阿密已经成立了一个临时政府。新的疆界图已经草拟出来。等着瞧。在他们反对异教徒的战争中,古巴将是下一个目标。有谁会出来阻止他们呢?他们甚至不需要基地组织的借口。他们需要更辣手的暴力手段,邪恶的古巴本身已给了他们足够的理由。这群把他捧上台的选民们会很乐意地看到这样的事。把最后一个共产党扔进大海。”

我尽量拖延时间,为了听一听他们在电话里和他们的熟人讲些什么。此时他们已是精疲力竭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他们有一双可以对之尽情宣泄的父母,那样他们的挫折感才能得到救赎。他们俩都是有孝心的孩子,所以到了时间他们就会孝顺地给父母打电话,可杰米的父母和老乔治·布什是同一个乡村俱乐部的会员,那是我在比利关于杰米的休斯顿生活的讲述中知道的——因此,杰米在电话里也只能是徒劳地提醒自己是一个已婚的女子,住在离小时候被灌输特权观念的地方的千里之外,这样的观念是以她父亲为代表的极端保守的得州人所共有的,她非常蔑视这个狼心狗肺的父亲,因为他对她那个生命垂危的姐姐不闻不问,她干脆强硬地与他干仗,勇敢地嫁给了一个犹太人,毫不在乎他要剥夺她的继承权的威胁。

如今的她已成为一个内心丰富之人,而不仅仅是我眼中的美丽花瓶。从她的声音里你能听出她受了多大的罪,不仅因为她父母正是她那自由主义的良心所不能容忍的那类人这一事实,还因为她依然是他们的女儿,而且很显然,在遇到麻烦时她依然需要他们的支持。你可以同时听出这种牢不可破的血缘之网和内心想要挣脱这张网的剧烈挣扎。你也可以听出所有这一切迫使她成为一个崭新的人,并带给她无尽的益处。

比利在费城的父母绝不是那种冷漠、敌视、势利之人,对自己的儿子也非常亲切;然而他挂上电话后还是摇了摇头,而且只有先喝光剩下的半杯酒,他才能再次开口讲话。他那温柔的脸庞无法掩饰住他的失望和他感到的耻辱,而他那颗永远尊重别人感情的温柔的心也不会允许他把内心的厌恶拿出来曝光,虽说这样做也许能帮助他减轻痛苦。此时此刻,有一颗温柔的心是于事无补的,比利陷入了一片茫然。“我父亲投了布什的票,”他诧异地说,就好像他听到的是他父亲抢了一家银行的消息。“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为了以色列’。她知道他本来都已经准备好要投克里的,可他走出投票站对她说:‘为了以色列,我投了布什。’‘我真该宰了他,’我母亲说。‘他依然相信他们能在那里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回到宾馆后,我写下了下面这个短小的一幕:

他:你没告诉我我们以前见过面。

她:我觉得那不值一提。我想你肯定不记得的。

他:我还以为也许忘记了。

她:没有,我记得的。

他:你还记得我们是在哪里见面的吗?

她:在王玺社。

他:对的。那天的情形你都记得吗?

她:我记得非常清楚。我是王玺社的成员,但我不经常去那里吃午饭的。我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她邀请你第二天去那里吃午饭了,然而她不确定你是否会去,可是你说你会去的,所以她说我也应该去。于是我就去了。我把理查德也带去了,我很幸运地和你坐在同桌,而不是坐在另一个房间里。我坐了一会,你走了进来,在我们的桌子前坐下。用餐时我一直瞧着你。

他:你没有说话,但你一直盯着我看。

她:(抱歉地笑起来)我很抱歉,如果我的表现冒犯了你。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