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1 我所做的一切 01 我维护自己的声誉(第2/6页)

“我走不了,已经是半夜了。”

虽然警察忙得管不过来,但半夜12点以后确实会对未成年人实行宵禁。现在是11时45分,所以我骗他说,如果他跑快点儿,还能赶在宵禁前回家。

“安妮,我赶不回去。而且,我爸妈不在家,你奶奶又不会知道我在这里过夜。拜托,对我好一点儿。”

我摇了摇头,尽量显得态度强硬,但是我还裹着黄色印花的浴巾,想显得强硬也挺难的。

“我刚才说了我爱你,这难道无足轻重吗?”盖布尔问。

我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是的。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像是被我深深伤害了一样。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说法:“别这样,安妮。我们在一起都九个月了,我从没跟别的女孩处过这么长时间。所以……你看……为什么不行呢?”

我把原因一条一条讲给他听。首先,我说,我们还太小了。其次,我不爱他。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不赞成婚前性行为。我算得上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我很清楚他的提议会带来什么后果:我会下地狱。我要声明,那时候我相信有天堂和地狱(现在依然相信),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后面我会详细说。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离——或许是吃下的违禁品在起作用——他下床,朝我走过来。他开始轻轻抚摸我裸露的胳膊。

“住手,”我说,“盖布尔,我是认真的,这一点儿都不好玩。我知道你是想弄掉我的浴巾。”

“如果你不想,那你洗澡干什么?”

我跟他说我要叫人了。

“那又怎样?”他问,“你奶奶下不了床,你哥哥就是个傻子,而你妹妹还小。你这样只会让他们不安。”

我不敢相信这样的事真的在我家里发生了。我居然如此愚蠢,如此脆弱。我把浴巾紧紧夹在腋下,用尽力气推开盖布尔,大声喊道:“利奥不是傻子!”

我听到走廊尽头的门开了,然后是脚步声。利奥出现在我的门口,他和爸爸一样高(一米九五),身穿印着小狗和骨头的睡衣。尽管我能应付得来,但还是很高兴哥哥能过来。“嗨,安妮!”利奥抱了我一下,然后转身对很快要变成前男友的盖布尔说,“盖布尔,你好啊。我听到了吵闹声,我想你该走了。你吵醒我没关系,但要是吵醒纳蒂就不好了,她明天还得上学。”

利奥送盖布尔出门。听到门关了,利奥挂上了防盗链,我才松了口气。

利奥回到我的房间,对我说:“我觉得你男朋友不太讨人喜欢。”

“你知道吗?我也这么觉得。”我答道。我捡起盖布尔丢在地上的巧克力包装纸,揉成一团。要是按照奶奶的标准,我身边唯一有资格跟我分享巧克力的男孩就是哥哥。

开学头一天总是一团糟,可这次比以往更糟糕。所有人都听说了盖布尔·阿斯利和安雅·巴兰钦分手的消息。这让我很恼火,倒不是因为前一晚他做出那种事后我还想和他在一起,而是我希望自己是提出分手的一方。我想让他痛哭流涕、大喊大叫、给我道歉,或者转身走开,任凭他在身后一直喊我的名字。这样的做法才酷,对吧?

我得承认,流言传播的速度实在是太惊人了。虽然未成年人不能拥有手机,未经许可所有人不得发布任何内容,甚至发送电子邮件都要付邮费,然而流言总能找到传播的途径。精心编织的谎言比悲伤无趣的事实传播得更快。上第三节课的时候,我们分手的故事已经传得有模有样,但作者并不是我。

我逃了第四节课去告解。

我走进告解室,一眼认出皮乌西娜司铎的剪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是圣三一中学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司铎。尽管现在是新时代了,人们应当摆脱偏见,但是前一年督学委员会宣布任命的时候,还是遭到不少家长抱怨。有的人就是对女性担任司铎感到不舒服。圣三一中学是个天主教学校,也是曼哈顿最好的学校之一。家长们肯支付昂贵的学费,是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外面变得多么糟糕,学校都必须保持过去的传统。

我双膝跪地,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司铎,我有罪。我有三个月没来告解了……”

“是什么困扰着你,我的孩子?”

我告诉她,整个上午,我满脑子全是关于盖布尔·阿斯利不好的念头。我没有提他的名字,但是皮乌西娜司铎可能知道我说的是谁,毕竟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了。

“你想和他发生性关系吗?”她问,“与想法相比,付诸行动将是更大的罪恶。”

“我知道,司铎。”我回答说,“我想的不是这个。事实上,这个男孩一直在散布关于我的流言,我只是特别恨他。我真想杀了他,至少也要让他感到痛苦。”

皮乌西娜司铎朗声大笑,这让我感到恼火。“就这些?”她问。

我说这个夏天,我还有好几次妄称主的名字,大多是在市长限用空调的时候。我们的一个“关停日”正好赶上八月最热的一天。外面是43℃的高温,屋里还有奶奶用的各种仪器在不停地散热,家里如同地狱一般。

“还有吗?”

“还有件事。我的祖母病得很重,尽管我爱她,”——这件事真让我难以启齿——“有时候我真希望她已经死了。”

“你不愿意看她受苦。主明白你的心意,我的孩子。”

“有时候我对死者会有不敬的念头。”我又补充道。

“哪些人?”

“主要是我父亲。有时候也会想到我母亲,有时候——”

皮乌西娜司铎打断了我:“或许三个月的间隔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长了,我的孩子。”她又笑了起来,这依然让我感到恼火,但我还是继续告解。随后要说的才是最难开口的。

“有时候我会以哥哥利奥为耻,因为他……这不是他的错。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最富有爱心的哥哥,但是……你可能知道他不是很聪明。今天,他想送我和纳蒂上学,但我跟他说奶奶更需要他,而且他上班会迟到的。其实这都是谎言。”

“你要告解的是这些?”

“是的,”我说着低下头,“我为这些以及过去犯下的罪过而忏悔。”然后我念了痛悔经。

“我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赦免你的罪。”皮乌西娜司铎说。她让我念圣母经和天主经来赎罪,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轻了,她的前任泽维尔知道什么才叫惩罚。

我站起身来,伸手去掀紫红色的布帘时,她叫住了我:“安雅,为你天堂里的父母点一支蜡烛吧。”她拉开隔窗,递给我两张蜡烛券。

“现在蜡烛估计也是定量供应了。”我发了个牢骚。数不清的配给券和邮票(纸不应该也是限量配给吗),规则不明的点数制,再加上朝令夕改,使配给法规变得非常讨厌,而且难以遵守。难怪那么多人在黑市上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