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1 我所做的一切 01 我维护自己的声誉(第3/6页)

“想想好的一面,你还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皮乌西娜司铎说。

我接过配给券,向皮乌西娜司铎道谢。不管点多少蜡烛,我敢肯定,父亲都是在地狱里的。想到这里,我内心感到一丝苦涩。

有个修女手边放着盛纸券的柳条篮和一箱蜡烛,我把配给券递给她,然后走进小礼拜堂,为母亲点了一支蜡烛。

虽然母亲嫁到了罪行累累的巴兰钦家族,我还是为她祈祷,希望她能免于下地狱。

我也为父亲点了一支蜡烛。

我祈祷地狱里不会太痛苦,即使父亲是一个谋杀犯。

我非常想念他们。

我最好的朋友斯嘉丽正在礼拜堂外的走廊上等我。“巴兰钦小姐,开学第一天就逃掉了击剑课,干得好。”她说着挽起我的胳膊,“别担心,我替你遮掩过去了。我说你的课程安排有些冲突。”

“多谢了,斯嘉丽。”

“小事一桩。我已经预见到这一年会是什么样子了。我们去餐厅吧?”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可以一整年都躲在教堂里。”她说。

“或许我可以成为修女,我发誓这辈子不找男朋友了。”

斯嘉丽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我说:“别,你穿修女服可不好看。”

在去餐厅的路上,斯嘉丽告诉我盖布尔跟别人是怎么说的,不过大部分内容我已经听说了。最重要的是,他说自己之所以提出分手,是因为他觉得我可能对咖啡因上瘾,因为我是个“荡妇”,而开学是个“清理垃圾”的好时机。我安慰自己,如果爸爸还活着,他可能已经找人把盖布尔·阿斯利杀了。“你知道,”斯嘉丽说,“我反驳他们,维护了你的名声。”

我相信斯嘉丽这么做了,只是没有人在意她的话。大家都觉得她疯疯癫癫,喜欢夸张。她是个漂亮女孩,但有时显得可笑。

“不管怎样,”她说,“大家都知道盖布尔·阿斯利是个讨人嫌的蠢货。明天这件事就过去了。他们之所以对此津津乐道,是因为他们都是些没有自己生活的蹩脚货。而且,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也没有别的事可以聊。”

“我有没有和你说,他骂利奥是个傻子?”

“没有,”斯嘉丽说,“他真是太过分了!”

我们站在餐厅门口。“我恨他,”我说,“真的特别恨他。”

“我懂,”斯嘉丽说着推开门,“真不知道你之前看上他什么了。”她真是个特别好的朋友。

餐厅的墙面上贴着木板,地上的黑白格子油毡就像国际象棋棋盘,这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颗棋子。我看见盖布尔坐在窗边一张长桌前。不过,他背对着门,没看到我。

那天的午餐是我一向不爱吃的千层面。红色酱汁让我想起血和肠子,乳清干酪怎么看都像脑浆。我见过真的肠子和脑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我是不饿了。

我一坐下就把餐盘推给了斯嘉丽:“你把这份也吃了吧。”

“谢谢,不过我连自己这份也吃不完。”

“那好吧,我们聊点别的吧。”我说。

“你的意思是,不想聊……”

“别提他的名字,斯嘉丽·巴伯!”

“那个讨人嫌的蠢货。”斯嘉丽说完,我们大笑起来,“对了,法语课上新来的男生很不错,更准确地说,是个新来的男人。他特别——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男人味。他叫古德温,不过大家都叫他温。是不是要惊呼OMG了?”

“OMG是什么意思?”

“嗯,是什么的缩写吧。我爸说,过去这个词可能表示‘棒极了’,或者是类似的意思。他也不确定。你可以问问你奶奶。”

我点点头。斯嘉丽的爸爸是一位考古学家,身上总有一股垃圾的味道,因为他整天在垃圾场里挖东西。斯嘉丽继续讲这个新来的男生,说了好一阵子,但我并没有听进去。我其实一点儿不关心这个,只是不时地点点头,把令人恶心的千层面在盘子里捣来捣去。

我的目光落在餐厅的另一头,正好看到盖布尔。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现在想来已有些模糊。尽管盖布尔后来矢口否认,但我觉得他确实轻蔑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跟身旁的女生耳语了几句——那个女生应该是高二的,也可能是个新生,所以我并不认识她——他们哈哈大笑。我端起一口没吃的、滚烫的千层面(法律规定所有食物必须加热到80℃,以避免细菌性传染病),像国际象棋里发疯的象,径直冲向黑白格子棋盘的对角。下一秒,盖布尔的脑袋上盖满了奶酪和番茄酱。

盖布尔猛地站起来,把椅子撞翻了。我们四目相对,餐厅里的人似乎不见了,只剩下我们两个。盖布尔开始大喊大叫,那一长串词我就不再复述了,我不想写下那么多骂人的话。

我说:“我接受你的指责。”

他挥拳想要揍我,但是又住了手。“你不值得我动手,巴兰钦。你跟你爸妈一样,都是人渣。”他说,“我要让你停课。”他转身往外走,想用手抹掉头上的酱汁,但无济于事,酱汁到处都是。我不由得笑了。

第八节课下课的时候,我收到通知,要求我放学后去校长办公室。

大部分人都避免在开学第一天惹麻烦,所以办公室外等候的学生不多。门关着,这表明有人在里面。门厅的双人沙发上坐着一个长腿的家伙,我不认识。秘书说我可以先坐一会儿。

那个男生戴着一顶灰色的羊毛毡帽。我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摘下帽子冲我点点头,我也向他点头致意。他看着我:“食物大战?”

“对,随你怎么叫。”我现在没有心情认识新朋友。他十指交叉放在膝上,手上结着老茧。虽然我的处境不妙,但还是觉得这很有意思。

他一定是注意到我在盯着他,问我在看什么。

“你的手,”我回答说,“对城里的孩子来说,你的手可真够粗糙的。”

他朗声笑道:“我来自纽约州北部,我们过去自己种粮食吃,大部分老茧是干农活结的,还有几个是弹吉他磨的。我弹得不好,只是弹着玩。剩下的几个就没法解释了。”

“有意思。”我说。

“有意思,”他重复我的话,“对了,我叫温。”

我转过身打量他。这就是斯嘉丽说的那个新来的男生?她说得没错,他长得确实不赖。身材颀长,皮肤黝黑,胳膊粗壮,这些一定源于他提到的干过农活的缘故。他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嘴角总是扬着。不过他一点都不是我过去喜欢的类型。

他想跟我握手。我伸出手:“我叫安——”

“安雅·巴兰钦,我知道。今天大家都在谈论你。”

“嗯。”我感到自己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你可能觉得我是黑帮家族里一个疯疯癫癫、行为放荡的千金小姐,还是个瘾君子。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还对我说话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