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1 我所做的一切 15 我们又失去亲人;我学会了一个新词“内讧”
我们周日中午才回到城里。温从火车站直接回家了,他的家离中央火车站很近。我、利奥和纳蒂也回了家。我又困又饿,还有一堆作业要做,急切地想要回到家里。而且,离开家总是让我感到焦虑。
现在虽然还是二月,天气却异常暖和,利奥和纳蒂想从火车站走回去,不想坐公交车。我本想坐公交车快点到家,但是少数服从多数。
路程过半,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特别想要回到家里,于是加快了脚步。
“慢点,”纳蒂在后面叫我,“我们跟不上了。”
我转过头去建议来个比赛,看谁先到家。我们走到了名不副实的博物馆大道,这条路在公园旁边,是回家的近路。
“回来,安妮,”利奥说,“你在我们前头,这不公平。”
我退回到纳蒂和利奥站的地方。
“各就各位,”我发令,“预备——跑!”
纳蒂、利奥和我在人行道上跑了起来。利奥在最前面,纳蒂稍稍落后。我在最后面,不过我很喜欢这个位置,这样方便照看他们两个。
我们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不到10分钟就到家了。身体上的劳累也平息了我的焦虑。
“走楼梯吗?”利奥开玩笑地说。
“好样的,利奥。”我说着按下了电梯按钮。
外面虽然暖和,家里依然很冷。我感到客厅里吹过来一阵风,于是我去关窗户。走进客厅,我发现伊莫金坐在沙发上,刚才的不安立刻回来了。
我问:“出什么事了?”
伊莫金摇了摇头:“纳蒂和利奥呢?”
我告诉她:“回房间里去了。”
“你先坐下。”她说。我知道这通常意味着一件事。
“我还是站着吧,”我坚持道,“如果你要和我说奶奶过世了,我更愿意站着。”
“她昨晚去世的。当时停电了,备用的发电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运转。等再来电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相信她没有受到太多痛苦。”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知道什么?”伊莫金说。
“她没受到太多痛苦!你怎么可能知道?”
伊莫金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可能非常痛苦!你睡着的时候,她可能呛到了,喘不过气来。她的皮肤火烧火燎地疼,她觉得自己的眼珠要跳出来了,祈祷一切能快点过去……”
伊莫金抓住我的胳膊:“求你了,安妮,别这样。”
“别碰我!”我把胳膊抽出来。我感到了自己的怒火,我轻易就陷进去了,好像它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你的工作就是确保那些机器正常运转!就这一件事你也做不好!你是个蠢货,是个谋杀犯!”
“不是的,安妮,我不是。”伊莫金辩解道。
利奥从房间里出来,问我:“安妮,你为什么冲着伊莫金嚷?”
可是我没有空回答哥哥,我被愤怒冲昏了头:“可能有人贿赂你,让你拔掉了奶奶的机器吧?”
伊莫金哭了起来:“安妮,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人们为了钱什么都能做,我们家有那么多仇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爱加林娜,我爱你,我爱这家里所有人。她的时间到了。她对我说了很多话,我知道她也和你谈过了。至少,她尽力了。”
“奶奶死了?”利奥的声音充满恐惧,“你是说奶奶死了?”
“是的,”我说,“她昨晚死的,伊莫金眼睁睁看着她死的。”
“不是这样的。”伊莫金说。
“从我家里滚出去,”我告诉她,“永远别再踏进来一步。”
“安雅,让我帮你吧。你要处理遗体,你不应该自己来面对这些。”伊莫金乞求我。
“出去。”我说。
她站起身,但是没有动。
“走!”
伊莫金点点头:“她的遗体还在床上。”说完,她离开了。
利奥开始轻轻地抽泣。我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别哭,利奥。”
“我哭是因为我很伤心,不是因为我软弱或愚蠢。”
“你当然很伤心。对不起。”
利奥继续哭,我没有再说什么。说实话,我仍处在愤怒之中,还夹杂着不知道该做什么的焦虑。过了一会儿,利奥说话了。但是我当时在想别的事,没有听清,让他再说一遍。他问我,我刚才对伊莫金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刚才说了些什么。我要去看看奶奶,你去吗?”
利奥摇了摇头。
我打开奶奶房间的门。奶奶闭着眼睛,粗糙的手放在胸前,显得十分平和,我想这应该是伊莫金摆放的。
“噢,奶奶。”我深吸一口气,亲吻她布满皱纹的脸颊。
忽然,我听到有人在喃喃自语,房间里并不是只有我和奶奶。纳蒂在床边靠近窗台的地方,双膝跪地,低头祈祷。
纳蒂抬起头:“我刚才进来想和她说说婚礼的事……可是……她死了。”她的声音很小,充满孩子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
“这就像我梦到的那样。”纳蒂说。
“不过我还没有看到谁变成沙子呢。”我说。
“别开玩笑,”纳蒂说我,“我是认真的。”
“我没有开玩笑。在你的梦里,我们都死了,对不对?可现实是,只有奶奶去世了。你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的,我昨天晚上还和你说过。”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伊莫金说的话有多荒唐。我对刚才的言行感到后悔,我真不明白自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愤怒。这时,我开始感到悲伤、担心和恐惧。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可能会放声大哭。
“是的,我知道她会死,”纳蒂承认,“可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我提议一起为奶奶祈祷。我握住纳蒂的手,在床边跪下。
“为她大声说点什么吧,”纳蒂恳求我,“就像他们在父亲葬礼上念的那样。”
“你还记得?”
纳蒂点点头:“我记得好多事情呢。”
“耶稣对她说:‘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我停了下来,“对不起,纳蒂,我只记得这些。”
“没关系,就是这样,”她说,“这些就够了。这话说得真好,是不是?这表示她不是真的死了,至少,不是在很重要的意义上。这让我觉得没那么害怕了,甚至没那么孤单了。”她的眼里充满泪水。
“你不孤单,纳蒂。我永远在你身边,你知道的。”我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可是,安妮,我们现在怎么办呢?你年龄还不够大,不能照顾我们。利奥可以吗?”
“当然,利奥会成为我们的监护人,我也会像以前一样,料理好所有的事。对你来说,一切不会改变,我发誓。”我忽然意识到,父母都是这样骗孩子的,他们自己也不确定,却总对孩子承诺。我祈求天主保佑一切顺利,“我得马上给吉卜林先生打电话,作些安排。”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我不抓紧时间,事情多得可能会压垮我。我牵着纳蒂的手走出房间,轻轻地为奶奶关上门。我回到自己的卧室,立刻拿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