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三章(第3/7页)

在时间的长河里,冈宁会是个把脸涂成蓝色的人,一个德鲁伊教徒,还是诺曼底的罗伯特公爵[298],大字不识,焚掠城镇和播种私生子——而最终是——事实上,现在就是——一个什么都会的人,多少有点忠诚,多少有点恬不知耻,身上长满了毛。只要你过得还不错,还有苹果酒给他喝,而且不管他和女人的小麻烦,这是你会一直留下的家仆,他会继续……

关键在于是不是已经到了能再有一个伯马顿的赫伯特的时候了。克里斯托弗觉得是时候了,他总是对的,总是对的。但是会超前。他预料到了一群一群来买旧货的美国人,愿意出高得令人难以相信的价格。他说对了。问题在于他们出高得令人难以相信的价格的时候他们不会付钱。等到他们真的付钱的时候就吝啬得和……她想说和亚伯一样[299]。但是她不知道亚伯是不是特别吝啬。窗下那位夫人,多半就想用在一家纽约百货店买一件昨天刚生产出来的陈列柜价钱的一半,买走有巴克签名的一七六二年制成的陈列柜。而且那位夫人还会告诉瓦伦汀她是个吸血鬼,尽管——幻想一下滑稽可笑的场景而已——瓦伦汀按照她自己出的价钱把东西卖给了她。说起来,沙茨魏勒先生也说起过高得令人难以相信的价格……

噢,沙茨魏勒先生,沙茨魏勒先生,要是你能把那十分之一付给我们就好了。你欠我们的钱足够我想买多少粉红的泡泡纱就买多少,再买三件新裙子,还能把那条古董蕾丝给小克里斯留下——再修个正经的奶牛场,而不是去挤羊奶。填上在那些该死的猪身上赔的钱,还能在比周围低的花园里装上各种大小的玻璃,这样,那里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让人看着就难受……

当然,事实上,童话的时代并没有完全过去。他们也得了几笔意外之财——可爱的意外之财,那个时候在他们眼前伸展开的是无尽的舒适生活……靠着一大笔意外之财他们买下了这个地方;来了几笔小财让他们能买下那些猪和老母马。克里斯托弗就是那样的人。他种下了如此多的黄金种子,不可能一直收获的都是旋风[300]。总是会有些好时节的。

只是现在棘手得要死——小克里斯要来了,而玛丽·莱奥尼整天都在暗示,鉴于她的身材日渐走形,如果她不能把自己裙子上的油渍弄掉,她会失去克里斯托弗的爱意。而他们一分钱都没有……克里斯托弗给沙茨魏勒拍了电报……但是那又有什么用?……要是她失去了克里斯托弗的爱意就有沙茨魏勒好看的了——因为可怜的老克里斯没有她帮忙是经营不下去任何老破烂店的。她想象给沙茨魏勒发电报——里面写的是关于裙子上的四片油渍和添购高雅睡衣的必要性。要不他就会失去克里斯托弗的帮助。

下面的对话声音提高了几分。她听见小女仆问,如果那位美国女士真的是主人家的朋友,她为什么会不认识尊敬的夫人瓦伦汀呢?这当然很容易就能弄明白。这些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带着沙茨魏勒的介绍信。然后他们就坚持说自己是你的朋友。他们这样做也许很不错——因为大多数英国人是不会想认识旧家具贩子的。

下面那位女士高声惊呼道:“那位是马克·提金斯夫人!那位!上帝保佑,我还以为是厨娘呢!”

她,瓦伦汀,应该下去帮助玛丽·莱奥尼。但是她不准备去。她感觉邪恶的存在正在沿着道路爬上来,再说,玛丽·莱奥尼让她今天下午休息。为了未来着想,玛丽·莱奥尼说的是。然后她说的是她曾经期望她自己的未来里包括在爱琴海边读埃斯库罗斯。然后玛丽·莱奥尼吻了她,说她就知道瓦伦汀永远不会在马克死后把她的财产都抢走的!

那就是不请自来的实话。但是,当然,玛丽·莱奥尼不想她失去克里斯托弗的爱意。玛丽·莱奥尼会对她自己说,因为那样克里斯托弗就有可能会和一个想在马克死后抢走她所有财产的女人搞在一起。

下面那位女士宣布自己是德·布雷·帕佩夫人,曼特农的后裔,还想知道玛丽·莱奥尼是否觉得砍倒一棵遮盖住她房子的树是合理的。瓦伦汀想跳到窗口。她一下跃到旧镶板门前,用力地拧着锁里的钥匙。她不应该那么随意就把钥匙拧过来锁上门的。那锁有个毛病,你需要试探五到十分钟才能再次把门打开。但是她应该做的是跳到窗口,冲德·布雷·帕佩夫人大喊:“要是你敢动哪怕格罗比大树上的一片叶子,我们也会让法院给你发你要花半辈子的时间和金钱来应付的强制令!”

为了拯救克里斯托弗的理智,她应该那么做。但是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面对世界,公开非法同居是一回事。面对了解事实的美国老太太又是另一回事。她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关在这里。一个英国人的房子也许不再是他的城堡了——但是一个英国女人的城堡肯定还是她自己的卧室。一次,大概四个月前,当小克里斯的存在显现出来的时候,她向克里斯托弗表达过他们不应该再在贫困中勉力挣扎了,情况已经够严重了,他们应该接受一部分格罗比的钱——为了未来一代考虑。

好吧,她衰弱下去了,在分娩的那个阶段,就这么叫吧,女人就是衰弱又歇斯底里的。她觉得,一个生育的女人应该有膨起的粉红色东西贴近她颤动的皮肤,还要喷洒,比如说,乌比冈香水,到整个肩头和头发上,这样的事情是不可抵御的。为了孩子的健康。

于是,她就冲着可怜的老克里斯狠狠地发了火,当面否认了他的信仰,咚的一声把那扇门摔上,然后生气地锁上了。那天,她的城堡就是她不可攻破的卧室——因为克里斯托弗没法进来,她也没法出去。他不得不对着钥匙孔小声说他认输了,他非常担心她。他说他本来希望她会再试试看继续坚持一段时间,但是,如果她不愿意,他会要马克的钱的。她自然没让他这么做——但是她和玛丽·莱奥尼已经商定了让马克每周为他们的食宿多出几英镑,而因为玛丽·莱奥尼不得不接过了管家的责任,他们发现生活变得容易一些了。玛丽·莱奥尼管家每周比她,瓦伦汀,管家的时候要少花三十先令——而且管得比她好上好几条街。好几条好几条街!所以,他们至少有钱把桌布和婴儿的衣物基本上购置全。这段漫长又复杂的纪事!

她的心几乎和克里斯托弗自己的一样全部投入到他的比赛里,这很奇怪。作为一个要当妈妈的家庭主妇,她应该是抓住最后一个便士不放——而且生活已经够困难的了。为什么女人会支持自己的男人投身到不切实际的浪漫中去呢?你也许会说那是因为如果她们男人的男子气减少了——就像被斗败的公鸡一样——在亲密的时候女人就会有损失……啊,但是不是那样的!也不仅仅是她们想让同自己拴在一起的水牛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