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第4/4页)

海蒂在过去几年里常去因斯布鲁克,却从没去成维也纳。雷纳不喜欢那座城市,更不消说那里的居民了。还有,他说他不想让海蒂又萌发愚蠢的念头,跑去美院报考。

一列火车驶进站台,海蒂很快站起身,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闲坐在那儿,好像无所事事似的。她去了超市,然后回家,按响了邻居的门铃。西里尔还不想回家,他想继续跟莉娅玩。女邻居说:“如果你们同意的话,他可以在这儿吃饭。”“今天不了。”海蒂说。“西里尔,”她一边尖声呼道,一边把头绕过邻居探进门里,“西里尔!”

做晚饭时,她又在废物回收箱边看到了那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她认识其中的一个女孩,她在面包店当学徒。那个女孩上班时穿一条直筒筒的围裙,可在街上,只能看见她穿着超短裙和露出肚脐的无袖吊带衫,戴着让她已经足够丰满的乳房显得更大的丰胸胸罩。“她还是个孩子。”雷纳这样说过,语气让海蒂起了疑心。他常常这样评论别的女人,似乎除此之外,他对女人就没有别的评价了。海蒂在和他一起生活的这几年里失去了对他的尊重,她拒绝他的游戏,只要可能,就拒绝他的要求。他提议去接受治疗,还拿了一些情侣班广告小手册回家。“绝不,”海蒂说,“我绝不,也永远不会在别人面前谈这种事情。”因为恶心,她连碰都没有碰一下那些小册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雷纳早上出门,西里尔送去幼儿园后,海蒂又开始画画了。她每天傍晚从厨房窗口观察面包房里的那个女售货员,看着她在男孩面前挺起胸脯,扭着屁股走来走去。海蒂想请她当模特儿,却不敢下去打招呼。于是,她开始凭记忆画她,想象她摆出各种姿势的样子,裸着身子,穿着衣服,背面,正面,蹲着,坐着,站着,扭过头去,一只手插在头发里。

海蒂脱光了衣服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根据自己的身体画那个女孩。那是一个属于跟父亲和母亲都长得很像,说不上哪里长得跟谁更像的孩子的身体。她把画藏在卧室衣柜的纸盒里,现在应该已经有几百来张了。

她有时问自己,如果她当初去了维也纳,交了画夹,又会怎样。也许,她根本不会获得考试资格,或者不会通过考试,或者通过考试,也完成了学业,现在成了某座小镇上的美术老师。西里尔不会来到这世上,这是肯定的。她已经无法想象生活中没有他,尽管有时她会希望他从未来到这个世上,自己是自由独立的,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极想向蕾娜特倾诉一切,想让她看自己的新作。但自从回家以后,她一直回避那位老师。她想到那个晚上,想到蕾娜特的气味,她赤裸着的脚,她的手,她古铜色的皮肤和自己白色的皮肤。她感到自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私底下,也有点把发生的一切归罪于她的意思。她也从来没有回谢过蕾娜特在西里尔出生后寄来的贺卡和毛绒玩具,她觉得那是老师在取笑她。

海蒂开始做晚饭。收音机里正在报道新闻,西里尔在客厅听童话磁带,他把音量调得很大,童话故事和新闻报道混成了一组奇怪的蒙太奇。窗外,卡门在同龄人面前炫耀着。海蒂把自己想象成那个走来走去,自信地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展示身体的女孩。海蒂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对男孩不感兴趣,她只是在跟他们游戏而已。她跟卡门攀谈过,请她喝了咖啡,同她一起逛街,买了衣服和一些她只有雷纳不在家时才会穿的内衣。她让卡门为自己化妆,做发型,然后用卡门的手机拍照,拍小电影,玩化装舞会,玩游戏,想起什么就玩什么,她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了这个女孩,想象她会如何放肆地大笑着四处炫耀她们的小电影。海蒂期待着卡门能够抬头看她一眼,但她没有,她也在跟她游戏。

海蒂想象雷纳会如何在她不见后发现那些画。总有一天,在寻根问底时,他会去翻看她的东西,他会打开那只纸盒,看到那些画和照片。她还是个孩子,他会这么说,然后摇摇头,什么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