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天的钟(第4/4页)

信吾点了点头。

“把隔扇关上好不好?”

“嗯。”菊子离去了。

里子紧挨着房子的后背入睡了。但是,眼睛却像是睁开似的。里子这个孩子就是这样缄口不语。

信吾没谈自己出去为里子买和服的事。

看来房子也没跟她母亲谈及里子想要和服,差点出危险的事。

信吾进了起居室。菊子将炭火端来了。

“啊,坐下吧。”

“嗯。这就来。”菊子又走出去,将水壶放在盘子里端来了。水壶也许不需要盘子,不过她在旁边还放了株什么花。

信吾拿起花来说:

“是什么花?好像是桔梗吧。”

“据说是黑百合……”

“黑百合?”

“嗯。刚才一位搞茶道的朋友送给我的。”菊子边说边打开信吾背后的壁橱,把小花瓶拿了出来。

“这就是黑百合?”信吾觉得很珍奇。

“据这位友人说,今年的利休①忌辰,远川流②本家在博物馆的六窗庵举办茶会时,茶席上的插花就是用的黑百合和开白花的金银花,美极了。插在古铜的细口花瓶里……”

“唔。”

信吾凝神望着黑百合。是两株,一株茎上各有两朵花。

“今年春天,下了十一二回雪了吧。”

“是经常下雪。”

“听说初春利休忌辰也下雪了,积有三四寸厚呢。黑百合显得更加珍奇了。据说它属高山植物。”

“颜色有点像黑山茶。”

“嗯。”

菊子往花瓶里灌水。

“听说今年利休忌辰还展出了利休辞世的书籍和利休剖腹的短刀。”

“是吗?你那位朋友是茶道师傅吗?”

“嗯。她成了战争寡妇……早先精通此道,现在派上用场了。”

“是什么流派?”

“官休庵。是武者小路千家③流。”

①利休,原名千宗易(1522—1591),是日本安土桃山时代的茶人。千家流茶道的鼻祖。

②远川流,是日本茶道的流派之一。鼻祖为小拥政一。

③武者小路千家,是日本茶道三千家之一。千利体的重孙千宗守在京都的武者小路另立分茶室官休庵,其流派则称武者小路千家流。

不谙茶道的信吾,也就不了解这些情况了。

菊子等着将黑百合插进花瓶里,可信吾总拿着花不撒手。

“开着花,可有点耷拉,不至于枯萎吧。”

“嗯,因为先把水倒进去了。”

“桔梗开花也耷拉下来的吗?”

“什么?”

“我觉得它比桔梗花小,你说呢?”

“是小。

“乍一看像是黑色,其实不是黑,像深紫色却又不是紫,仿佛抹上了浓艳的胭脂。明天白天再仔细看吧。”

“在阳光的辉映下,会呈透明的红紫色。”

盛开的花朵,大小不足一寸,约莫七八分吧。花瓣是六片,雌蕊的尖分成三段,雄蕊四五根。叶茎长度约一寸,分好几段向四方伸展着。百合叶形状小,长度约莫一寸或一寸五分光景。

最后信吾嗅了嗅花,无意中说了一句:

“带点令人讨厌的女人的腥味哩。”

这味不是指淫乱的意思,可菊子的眼皮飞起一片红晕,把头聋拉了下来。

“香味令人失望。”信吾改口说,“你闻闻试试。”

“我可不打算像爸爸那样研究它。”

菊子把花插进花瓶里的时候说:

“按茶会的规矩,插四朵花太多了。不过,现在就这样插吗?”

“嗯,就那样插吧。”

菊子将黑百合放在地板上。

“那壁橱放花瓶的地方,放着面具,帮我拿出来好吗?”

“好的。”

信吾的脑海里浮现谣曲的一段,就想起面具来。

信吾把慈童的面具拿在手里,说:

“据说这是妖精,是永恒的少年。我买来时,说过了吧?”

“没有。”

“我买这个面具的时候,曾让公司一名叫做谷崎的女孩子戴上试了试。可爱极了,真令人吃惊。”

菊子把慈童的面具贴在脸上。

“这带子是系在后边的吗?”

菊子的眸子肯定是透过面具的眼睛,在凝望着信吾。

“如果不动动,表情就出不来哩。”

买面具回家那天,信吾几乎要同它那暗红色的可怜的嘴唇接吻,顿觉一阵心跳,恍如天使的邪恋。

“树根埋地里,心灵之花今犹存……”

谣曲里似乎有这样的话。

菊子戴上美貌少年的面具,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信吾再也看不下去了。

菊子脸小,面具几乎把她的下巴颏盖上,泪珠顺着似看见又看不见的下巴颏流淌到咽喉。泪水淌成两道、三道,滚个不停。

“菊子。”信吾喊了一声,“菊子,今天你会见的那位朋友,大概想着如果同修一分手,就去当茶道师傅是不是?”

戴着慈童面具的菊子点了点头。

“即使分手,我也想住在爸爸这儿,伺候您品茶。”菊子戴着面具明确地说。

突然传来了里子哇地哭声。

阿照在庭院里发出尖锐的吠叫。

信吾感到这是不吉祥之兆。菊子像是在侧耳倾听大门那边的动静,看看连星期天也上情妇家的修一是否回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