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那辆四套马车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将沃尔特爵士、艾略特小姐和克莱太太送到巴思去。他们上路时的情绪不错。沃尔特爵士随时准备放下架子,对那些得到暗示而出来送行的贫穷佃户和村民们点头示意。这时,安妮却正平静而凄凉地朝拉塞尔夫人的寓所走去,打算在那里度过最初的一周。

拉塞尔夫人的情绪也不比安妮好。她对这个家族的败落深为伤感。她觉得,沃尔特爵士一家的声誉同她自己的一样珍贵。他们之间的日常交往成了宝贵的习惯。看到这家人撇下家园,她很是痛心;一想到这些房产将落入他人之手,就更加难过。为逃避这村子在经历如此巨变后出现的寂寞和忧郁,为免得看到克罗夫特将军夫妇搬来的情景,她早就决定在安妮必须离去的那天一同出门。因此她们两人安排在一起离开。安妮陪拉塞尔夫人走了一程,便来到上克罗斯庄。

上克罗斯是一个中等村子。就在几年以前,这里还完全是一派英国古代风情。当时只有两幢房子看上去比自由民和农民的房子好一些。属于乡绅的一幢有着高高的围墙、宽大的院门、古老的树林,房屋坚固而古朴。另一幢是小巧而整洁的牧师住宅,四周是个雅致的私人花园,窗框周围满是葡萄藤和梨树枝。但是,乡绅在儿子结婚时,为他把一座农舍翻造为一幢住宅,从而改变了村子的面貌。这幢上克罗斯庄建有游廊、法国式窗户,还有其他装饰。过路人很可能被这幢屋子所吸引,感到它比约在半公里以外的那幢老宅造型更为协调、庭院更为宽敞。

安妮常来这儿小住。她对上克罗斯的生活方式非常熟悉,就像在凯林奇一样。村里的这两家人经常往来,随时都可在对方家里跑进跑出。因此安妮看到玛丽一人在家,大为惊讶。不过她既然单身独处,那身体不适和情绪沮丧是肯定无疑的了。玛丽的条件尽管比她二姐好,却缺乏二姐的悟性和品德。玛丽在身体健康,心情舒畅,受到旁人细心照料时,是很幽默而活泼的。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一点小毛病,她的情绪就会一落千丈。她最怕孤独;而且由于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艾略特家自负的传统,不管遇到什么不快,总是疑心遭到了忽视和屈辱。从容貌上看,玛丽较两位姐姐逊色,甚至在她豆蔻年华之时,也只能算个“还可以看看的姑娘”。这时,她正躺在小巧的客厅中一张旧沙发上,这些当年十分典雅的陈设,经过四个春秋和两个孩子的折腾,已渐渐变得破旧了。一看到安妮来到,玛丽劈面就是一句:

“啊,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我很不舒服,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一上午没见到一个人影!”

“看到你身体这么不好,我很难过,”安妮说。“星期四你给我的信中不是说你一切都很好吗!”

“是的,我不过是往好处说而已。我一向是这样。其实那天我感到很不舒服。今天上午,我好像一辈子也没有这么难过过——真不该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万一突然发病,不能打铃呢!这么说,拉塞尔夫人是不肯下车了。今年夏天她到这儿来的次数好像还不满三次呢。”

安妮说了些应景的话,问起玛丽的丈夫。“啊!查尔斯打猎去了。七点钟以后我就没有见到他。我对他说过,我很不舒服;但他还是要去。他说不会在外面呆很久,可是根本没有回来。现在都快一点钟了。我跟你说,整整一上午,我谁也没见到。”

“你没有叫两个儿子来陪你一会儿吗?”

“他们来了,我又受不了他们的吵闹。他们根本不听管教。他们只会打搅我,对我没有什么好处。我的话,小查尔斯一句也不听,沃尔特也变得这么淘气。”

“好了,你一会儿就会好的,”安妮兴致勃勃地说。“你知道,我一来就总会把你的病治好。老宅里的邻居怎么样?”

“他们的情况,我一点也不清楚。今天我谁也没有看见。只有墨斯格罗夫先生路过时,在窗口停下来说了几句,连马都没有下。我告诉他,我很不舒服,可是他们谁也没来过。我想,大概是两位墨斯格罗夫小姐觉得不方便吧,她们从来不肯为别人费心的。”

“也许中午以前你会见到她们的,时间还早。”

“我告诉你,我才不需要她们呢。我觉得她们太爱说笑了。唉,安妮,我真是不舒服!你星期四没有来,真不应该。”

“亲爱的玛丽,你想想,你在信里谈得多么愉快呀。你写得很轻松,还说你身体很好,不急于见我。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我想留下来陪拉塞尔夫人住到最后一天。而且除了照顾她以外,我确实一直很忙,有好多事要干。无法更早地离开凯林奇。”

“是吗!可是你能干些什么呢?”

“告诉你,事情多着呢,我一下子也记不起那么多。不过,我可以大致告诉你一些。我一直在誊写父亲的书画目录。我同麦根齐到花圃去转了几次,想弄弄清楚,伊莉莎白的花,有哪些是送给拉塞尔夫人的,顺便也好告诉麦根齐。我自己也还有一些小事要安排,要分送书籍和乐谱。由于早不知道货车方面的安排情况,我不得不重新打点我所有的箱子。玛丽,我还有一件更尴尬的事,就是要到教区里的每一家走一趟,算是告别,据说他们希望告别一下。不过,这些事占去了许多时间。”

“啊!好吧,”——玛丽停了一会儿,又说,“可是,你一句也没问起昨天我们在普尔家进晚餐的事。”

“那么说,你还是去了?我没提起这事,因为我以为你一定不得已放弃了这次宴请。”

“啊,是的,我去了。昨天我身体很好,直到今天早晨,我一直都很好。我要不去才怪呢。”

“很高兴,你当时身体很好。我想你们的宴会一定很有趣吧。”

“没有什么。我早就知道晚餐会吃些什么东西,也知道哪些人会去参加宴会。不过,没有自己的马车,真不方便。这次是墨斯格罗夫先生和太太带我去的。车上真挤!他们两人这么胖,占去这么多地方!而且墨斯格罗夫先生总是坐在前面。我呢,只好同亨里埃塔和路易莎一起挤在后座。我觉得,我今天不舒服,很可能是坐车的关系。”

安妮静静地听着,勉强谈笑了一会儿,几乎真把玛丽的病治好了。玛丽很快就在沙发上直身坐起来,还说,她希望开晚饭时就能站起来,不再靠在沙发上了。一会儿她竟然忘了此事,到房间的另一角整理花束去了。以后她吃了一点冻肉,就感到精神十足,建议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