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3页)

两个小男孩猛地朝将军扑去,打断了他的话。孩子们像对待老朋友似的偎依在他身旁。他们说,将军不能走,还要求将军把他们放在大衣口袋里带走,等等。这一下把将军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了,他没有时间结束或重新提起他的话头。安妮只好尽力安慰自己说,将军指的一定是同一个弟弟。可是,她又没有多大把握,所以很想打听一下上次玛丽他们去拜访克罗夫特夫妇时是不是谈起这方面的事情。

当天晚上,老宅的一家人说好要到庄上来的。时值深秋,他们已不会徒步进行这样的访问,所以大家倾耳听着,看有否马车的声音。这时,年龄最小的墨斯格罗夫小姐走了进来。她带来的第一个不好的消息是她来表示歉意,他们今晚本来应该呆在家里。玛丽都快要生气了,可是路易莎又说,她之所以徒步走来,是为了在马车里给运到这里来的竖琴留出位置。这样,就把事态平息下去了。

“我还要把理由和有关的一切事情告诉你们,”她接着说,“我是来通知你们,今天晚上,爸爸和妈妈的心情很不好,特别是妈妈。她一直在想念可怜的理查德!我们都觉得最好还是弹弹竖琴。与钢琴相比,妈妈似乎更喜欢竖琴。现在,我把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告诉你们。今天上午,克罗夫特夫妇来拜访我们,(后来他们也来过这里,是吗?)他们偶尔谈起,克罗夫特太太的弟弟温特沃思上校刚回到英国,也许是退役什么的,马上就要来看望他们。他们走后,妈妈倒霉地想起了,温特沃思,或者名字很相像的人,担任过可怜的理查德的舰长。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或什么地方,不过是他去世前很久的事了,可怜的家伙!妈妈翻了一下理查德的信件和遗物,发现情况就是如此。她完全肯定,那个人就是温特沃思上校。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和可怜的理查德!所以我们大家必须尽量表现得快活些,好让她忘掉这件伤心事儿。”

这段伤心家史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墨斯格罗夫夫妇不幸生过一个不可救药的捣蛋儿子。他不到二十岁就死去了,这是家中的幸事。这孩子十分执拗,在陆上无法加以管教,所以把他送到海上去了。家里人从来不关心他。这也是他自作自受。很少有人谈起他。两年前,他在国外去世的消息传到上克罗斯时,也没有人对此表示惋惜。

他的两个妹妹现在尽力为他说好话,称他是“可怜的理查德”,实际上他不过是一个愚蠢、冷酷而无能的迪克·墨斯格罗夫[1]。他一生从没有做过任何好事,所以生前死后没人郑重其事地称呼他的全名。

他在海上待了几年。当时所有的军官候补生,都经常奉命调动,特别是那些船长们不想要的军官候补生更是如此。就在频繁的调动中,他曾一度在弗雷德里克·温特沃思上校的“拉科尼亚号”护航舰上待过六个月。由于舰长的管教,他曾写过两封家信,这是他父母在他外出期间收到的仅有的两封信。这是说,仅有的两封没有提出什么要求的信,其他的信都不过是为了要钱。

在两封信中,理查德都说了舰长的好话。可是,家里人对这些议论一般不大注意,不关心也不想知道船名或船上人的姓名,因此当时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今天,墨斯格罗夫太太居然会突然想起温特沃思这个姓氏同她儿子有关,似乎是出于有时会突然闪现的特殊灵感。

墨斯格罗夫太太去翻阅了一下信件,发现情况同她想的一模一样。现在她可怜的儿子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他所犯错误留给人们的印象已经淡忘。过了这么久再来看这些信件,对她的情绪打击很大,使她感到十分悲伤。这种悲伤的心情甚至超过了刚听到他死讯时的心情。墨斯格罗夫先生也受到了刺激,只是程度轻一点而已。他们夫妇来到庄上时,首先需要别人再听一听这事的原委,然后需要愉快的伙伴给他们以充分的安慰。

他们大谈而特谈温特沃思上校,一再提到他的名字,尽情地回忆着过去的年代,并最后认定,也许,他很可能就是他们从克利夫顿回来后遇见过一两次的那个温特沃思。那是一个挺不错的年轻人。但是,他们说不准这是七年以前,还是八年以前的事情了。听着他们的这番议论,对安妮的神经是一种新的考验。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适应这种考验。既然弗雷德里克确实要到这里来了,她应该学会对此事显得无动于衷。问题不仅仅在于他要来,而且很快就来,还在于墨斯格罗夫一家充满着感激之情,因为他曾照应过可怜的迪克。他们非常钦佩他的为人,因为可怜的迪克在他手下干过六个月,并在错别字不少的信中热情赞扬他是“一个勇敢的好家火,只是像一个大严各的教师”。看来,只要一听到他到来的消息,他们要立刻去拜访,同他交个朋友。

这一决定给他们这天晚上的聚会带来了安慰。


[1] 迪克是理查德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