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页)

可是查尔斯对可能出现的情景考虑得更为周到,所以只是点点头,走开了。

这时,小姐们开始翻寻有关“拉科尼亚号”的材料。为了免得她们麻烦,温特沃思上校忍不住高兴地亲手拿起那本宝贝的书,又一次大声朗读这艘船的名字和速度,目前已经退役的情况。他接着从书上抬起头来说,这艘船也是他拥有的最好的朋友之一。

“啊!我指挥‘拉科尼亚号’的那些日子确实令人愉快。我在船上真是财源茂盛。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十分愉快地从西印度起锚,出海巡航。可怜的哈维尔,姐姐,你知道,他多么需要钱,比我更需要。他有家室。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兴奋的模样。他所以高兴,多半是为了他妻子。第二年夏天,我在地中海也照样走运,这时我又想起了他。”

“先生,我可以肯定地说,”墨斯格罗夫太太说,“你就任那艘船船长的日子,也是我们的好日子。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美意。”

她情绪激动,话声很低。温特沃思上校没听清楚,可能根本没有联想到迪克·墨斯格罗夫,所以显得有些迟疑,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我的哥哥,”一位小姐低声说。“妈妈想起了可怜的理查德。”

“可怜的孩子!”墨斯格罗夫太太接着说,“他在你手下变得这么懂事,经常写信回家!要是他不离开你就好了。说实话,温特沃思上校,我们非常遗憾,他离开了你。”

听到这里,一种表情在温特沃思上校的脸上倏忽一现,只见他明亮的眼睛忽地一闪,那漂亮的嘴微微一撅。安妮意识到,温特沃思上校非但没有分享墨斯格罗夫太太对她儿子的良好祝愿,反而很可能不愿意提起这个人。但是任何人,如果不像安妮那么了解他,就不可能发现这种稍纵即逝的忍俊不禁的表情。但刹那间,他已控制住自己,显得很严肃,几乎立即走到安妮和墨斯格罗夫太太的沙发跟前,在太太身旁坐下,声音低沉而亲切自然地同她谈起她儿子的情形。他表示极大的同情,充分理解这位母亲的一片无可非议的真情。

安妮和上校实际上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因为墨斯格罗夫太太非常乐意地给他让出了坐位。他们两人之间仅隔着墨斯格罗夫太太。不过,这确实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墨斯格罗夫太太身体肥胖。她的体形天生就适合于表现欢乐愉快,而不是多愁善感。安妮身材苗条,因此,在她沉思的脸庞上表现出的激动心情,可以说完全给墨斯格罗夫太太遮掉了。所以温特沃思上校能平心静气地听着胖太太对儿子命运的叹惜,而这儿子在世时却没人惦记。

一个人的体形和内心的悲痛确实不一定成比例。身材粗壮的人同世上身材最漂亮的人一样,都可以有自己内心的忧伤。不过,不管是否公正,有时两者之间的结合很不恰当,人们的理智无法为之辩解,人们的感情也无法接受,只会成为笑柄。

将军背着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三圈,想提提精神。他听到妻子叫他别来回走动,便来到温特沃思上校跟前。他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儿,没有注意到自己会打断别人的谈话,张口就说:

“去年春天,你要是在里斯本多停泊一星期,弗雷德里克,就会有人请你允许玛丽·格里尔森夫人和她的几个女儿搭乘你的船了。”

“是吗?那我很庆幸当时没有多停泊一星期。”

将军责怪他缺乏骑士风度,他却为自己辩解,说是除了为时几小时的舞会或访问之外,他决不愿意让任何女士登上他的船。

“不过,我心里明白,”他说,“这并不是在对待女士上缺乏骑士风度。我所考虑的是,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做出多大牺牲,都无法在船上为女士们提供应有的设施。将军,重视女士们对满足她们个人安逸而提出的种种要求,并不是缺乏骑士风度的表现,而我做的正是这点。我极不喜欢听到船上有女人,或者看到船上有女人。因此,只要我做得到,我就不让我指挥的舰艇载送一家女眷到任何地方去。”

这么一说,他姐姐也开始向他发起攻击了。

“喔哟,弗雷德里克!我难以相信这是你说的话。全是毫无意思的穷讲究!女人在船上可以同住在最上等的住宅中一样舒服。我想,我在船上呆的时间同许多妇女差不多。我觉得再也没有比军舰上更舒适了。我要明确地说,我所享受到的一切,哪怕在凯林奇府的享受也罢(这时她友好地向安妮点了点头),都没有超过我乘过的大多数舰艇上所能提供的享受。而这样的舰艇一共是五艘。”

“你这么讲不合适,”她弟弟回答道。“你是同你丈夫住在一起,而且是船上唯一的女人。”

“可是你自己呢,你把哈维尔太太、她的妹妹、表妹和三个孩子从朴次茅斯一直送到了普利茅斯。那时,你现在这种体贴入微的特殊骑士风度在哪儿呢?”

“完全融化在我的友谊中了,索菲娅。我愿尽力帮助任何一位军官弟兄的妻子。如果哈维尔需要,我会把他的任何东西从世界的另一端运过来。但是请不要认为我没感到这么做不合适。”

“她们肯定都感到十分惬意。”

“尽管如此,我也不见得就欢迎她们。这么多妇女和孩子,就没有权利要求在船上过得十分舒服。”

“亲爱的弗雷德里克,你这么说毫无道理。请问,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想,那我们这些可怜的水手妻子该怎么办呢?我们常常需要从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去追随我们的丈夫。”

“你知道,我的想法并没有妨碍我将哈维尔太太及其一家送到普利茅斯啊!”

“可是,我不喜欢听你这种宏论。你摆出一副高尚的绅士派头,好像女人们都是文弱不堪的夫人小姐,而不是明白事理的普通人。我们中间谁也没有想天天过风平浪静的生活。”

“好了,亲爱的,”将军说,“等他有了妻子,他就会改变腔调的。等他结了婚,而我们又能幸运地活到另一次战争爆发,那我们就会看到他同你我以及其他许多人都一样了。到那时,他会非常感激别人能把他妻子送到他那里去的。”

“是的,我们一定会看到。”

“那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温特沃思上校提高嗓门说。“一旦成了家的人攻击我说,‘喔唷!你结了婚,想法就会大不相同,’我只能说,‘不,我不会的’;可是他们又说,‘你肯定会这样。’这就谈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