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2页)

过后就她和艾丽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的一个愿望,能否让她去看看那个房间,还有房子那一头的所有其他房间;艾丽诺答应一旦她们俩都方便时,就陪她去看看。凯瑟琳明白她的意思: 必须是上将不在家时才可以踏进那个房间。“房间跟从前一个样吧?”她说道,语气中有着同情。

“是的,一模一样。”

“你妈妈去世多少年了?”

“她去世已经有九年了。”九年,凯瑟琳知道,一个经受精神创伤的妻子死后,要让她的房间恢复正常,一般要经历很长的岁月,九年不过是转眼之间而已。

“你陪着她到最后一息,对吗?”

“没有,”蒂尔尼小姐叹息道;“很不巧,我当时不在家。她的病来得很突然,时间很短;因此,我还没有赶到家,一切都结束了。”

这些话自然引起了可怖的联想,使凯瑟琳不寒而栗。这可能吗?亨利的爸爸难道会——?可是有多少例子证明,即便是往最坏处想的怀疑,结果证明也是有道理的。到了晚上,她与她的朋友坐在一起做编织活时,只见上将默默无言,两眼低垂,紧锁双眉,若有所思地在起居室里来回踱步了一个钟头,这时她心里有了底,决不可能冤枉了他。这是蒙托尼[1]一类人的神情态度!一个对人性的各种含义尚未完全麻木的人,在胆战心惊地回顾充满愧疚的往日情景时,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神情态度更能反映他抑郁的内心活动呢?可怜的人哪!她的情绪焦虑不安,两眼一回回地望着他的背影,因而引起了蒂尔尼小姐的注意。“我爸爸,”她悄声说道,“在房间里常常这样踱来踱去;没什么事的。”

“那样就更糟了!”凯瑟琳心里想;如此不合时宜的运动,与他早晨外出散步奇怪的不适时是一致的,并非好兆头。

晚上的单调乏味与仿佛过了很久的感觉,让她格外意识到亨利在她们两人中的重要,在过了这样一个晚上之后,终于可以各自回房时,她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尽管她是无意中看到上将递了个眼色,让他女儿站起来去拉铃。然而,当管家正要为他的主人点蜡烛时,他又被阻止了。上将并不准备休息。“我有许多小册子要看,”他对凯瑟琳说,“看完才能合眼;所以也许你们睡了以后,我还要花上几个钟头思索国家大事。咱们两个人各忙各的,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对吗?我的眼睛在为别人的利益而昏花;你的眼睛要好好休息,为今后的淘气而准备。”

然而不管是他自诩要做的事,还是漂亮的恭维话,都无法叫她打消这种想法: 一定是有什么完全不同的目的,所以他一定要非比寻常地推迟正常的休息。就因为几本无聊乏味的小册子,全家都睡了,他还要熬上几个钟头,那是不大可能的。必定还有某个意味深长的理由,只有全家都睡了以后才可以做某种事;因此,蒂尔尼太太可能仍活在人世,因了不为人知的原因而被锁在屋子里,同时每晚从她无情无义的丈夫手中接过一份粗劣的食物,这样的可能性便是必然的结论。这种想法尽管骇人听闻,但它至少比因虐待造成的英年早逝要好,因为按照事态的自然发展,她不久一定可以放出来的。当时她真相不为人所知的病发得突然;女儿又不在身边,说不定别的子女也不在,这都教人作出她被禁闭的推测。事情的起因——也许是嫉妒,也许是肆意虐待——则尚待查清。

她一面脱衣服一面思索这些问题时,突然觉得有件事并非不可能,她当天上午或许就从这位不幸的女人被禁闭的地方经过,可能离她在里面捱着苦难日子的禁闭室只有几步之遥;因为,除了至今仍然留着女修道院遗迹的那一边屋子以外,诺桑觉寺还有哪里更能派上这个用途呢?那条有高高拱顶的石砌走廊,她已怀着格外敬畏之情走过一回,她清晰地记得那些上将没有作任何介绍的门。那些门会通到哪里去呢?为了证明她的猜想合乎情理,她还觉得,不幸的蒂尔尼太太住房所在的那条禁止进入的走廊,据她能记起的,毫无疑问一定就在一排可疑禁闭室的上方,而她曾在瞬间瞥见的那几个房间边上的楼梯,一定与那几个禁闭室秘密相通,可能为她丈夫的残暴举动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他也许经过精心策划,在她失去知觉的情况下,把她从这个楼梯背到了下面!

凯瑟琳有时惊诧自己的大胆猜测,而有时又希望或担心自己想得太离谱;然而种种迹象促使她不能不作这样的猜测。

鉴于她假定的罪行发生在那一边的房子,按照她的看法,那里正好是在她自己卧室的对面,因而她又觉得,如果谨慎观察,上将到他妻子禁闭室去的时候,就会从下面窗口里透出他手中油灯的亮光;于是,在她上床之前,她曾两次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站到走廊相应的窗口,想看个究竟;然而窗外是一片漆黑,时候一定还早着呢。各种各样上楼的声响告诉她,仆人们一定还没有就寝。她认为,不守候到半夜是不会有结果的;不过到那个时候,时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外边一片寂静,假若她不怕黑,她会悄悄地走到外面,再观察一回。时钟敲响了十二点时凯瑟琳已经入睡半个钟头了。


[1] 蒙托尼是《尤道尔弗之谜》一书中的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