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北方的概念(第4/4页)

“你真的觉得他知道酒里的名堂?”图书馆长问道。

“他当然知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知道,于是他自己打翻了酒瓶。他当然知道。”

“请原谅我这么说,院长,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我从来不喜欢……”

“给他下毒?”

“是的,不喜欢谋杀。”

“查尔斯,没人会喜欢这种想法。问题是做和不做的后果哪样更糟糕。嗯,也是他走运,我们没有成功。很抱歉让你知道这件事,让你承受了压力。”

“没有,没有,”图书馆长辩解道,“我还是希望你能让我知道得更多一些。”

院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是啊,也许我早该让你知道得更多一些。真理仪[16]在警告我们,如果阿斯里尔勋爵进行他的研究,会带来非常可怕的后果。别的不说,那个孩子首先会被牵连进去,而我想尽可能长久地保证她的安全。”

“阿斯里尔勋爵的那些事和教会纪律法庭,也就是他们所称的那个祭祀委员会有关系吗?”

“阿斯里尔勋爵——不,不,正好相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祭祀委员会并不是完全对教会纪律法庭负责,而是个半私人性质的倡议。祭祀委员会的负责人一点儿也不喜欢阿斯里尔勋爵。查尔斯,夹在这两人之间,我感到不寒而栗。”

这回轮到图书馆长沉默了。自从教皇约翰·卡尔文把教廷搬到日内瓦并建立教会纪律法庭,教会对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拥有绝对权力。卡尔文死后,教皇的职位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盘根错节的各类法庭、团体和委员会,这些被人们统称为教会当局。这些机构并不总是团结一致,有时候还会有残酷的竞争。上个世纪大部分的时间里,最有权势的是主教团。但在最近几年,教会纪律法庭已经取而代之,成为教会当局中最活跃,也最令人畏惧的机构。

但是,在教会当局其他势力的保护下,一些独立机构也是有可能成长壮大的。图书馆长提到的祭祀委员会就是其中之一。图书馆长对其知道得不多,但是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已经让他感到既厌恶又恐惧,因此他完全理解院长的焦虑。

“帕尔默教授提到了一个名词,”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之后,他说,“巴纳德-斯托克斯?他们是干什么的?”

“哦,那不是我们研究的领域,查尔斯。据我所知,教会告诉人们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由我们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的一切事物组成的世界,另一个则是由天堂和地狱组成的精神世界。巴纳德和斯托克斯是两个——怎么说呢——是两个叛逆的神学家,他们断言,还存在着无数与我们这个世界类似的其他世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物质的、罪恶的世界;这些世界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离我们很近,但是我们看不到,也去不了。很自然,教会反对这种可恶的异端邪说,巴纳德和斯托克斯也被迫缄默不言了。”

“但是,对教会当局来说很不幸的是,这个‘另一个世界理论’似乎有着合理的数学论证。我自己从来没有研究过,但卡辛顿院士对我说,这些论据是经得起推敲的。”

“现在,阿斯里尔勋爵拍下了这些其他世界中某一个的照片,”图书馆长说,“我们还给他资金,让他去寻找另一个世界。我明白了。”

“小点声儿。在祭祀委员会及其背后强大的保护势力看来,乔丹学院成了支持异端邪说的温床。而且,查尔斯,我还要在教会纪律法庭和祭祀委员会之间维持平衡。同时,那个孩子也在长大。他们是不会忘记她的。她早晚都会卷入这件事情当中,但是,不管我是否想保护她,她现在就要被牵扯进去了。”

“可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那个真理仪?”

“是的。莱拉会参与到整个过程中,而且是主要角色。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必须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做这一切。当然,我们可以帮她。本来,我的托考伊计划要是成功的话,她平安无事的时间还会更长点儿。我不想让她去北方跑这一趟,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能有机会向她解释……”

“她是不会听的,”图书馆长说,“我对她再了解不过了。你跟她讲严肃的事情,她心不在焉地听上五分钟,然后就坐不住了。下一次你再问她,她会忘个一干二净。”

“要是我跟她说说尘埃的事情呢?你觉得她连这个也不想听吗?”

图书馆长哼了一声,表示他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为什么要听?”他说,“为什么要用一个遥不可及的神学之谜启发一个健康、天真的孩子呢?”

“因为她必须经历一切——其中还包括一次很大的背叛……”

“谁要背叛她?”

“不,不是这样的,最可悲的是——她自己就是那个背叛者,而且那段经历会非常可怕。当然,这一定不能让她知道。但是,没有理由不让她去了解关于尘埃的问题。而且查尔斯,你也许错了。如果用简单的方式去解释尘埃的问题,她可能会非常感兴趣。这对她以后也会有帮助,当然,这也能减轻我对她的担忧。”

“替年轻人担忧是长者的义务,”图书馆长说,“而年轻人的义务则是对长者的担忧嗤之以鼻。”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夜已经很深了,两位忧心忡忡的老人便相互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