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页)

“什么类型的书?”我问,“这么说来,我还不知道你的职业……”

“我和你妈妈一样,是个历史学家。”她迟疑了一下,“你一定很惊讶,黛博拉居然会步我的后尘。”我的确很惊讶,但觉得这么说出来不太礼貌。“黛博拉最初也有些抗拒,但恐怕这是家族基因的问题了,她没得选择。不过她的研究领域是当代史,而我的研究则集中在更早一些的时代……”

科纳轻声笑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从盒子里又抓了几块饼,便朝前厅的楼梯走去。那儿有两列楼梯,他踏上了其中一列。显然,科纳这人吃得多、说得少。

“而且我比起教学,更多的是做研究。”凯瑟琳继续道,“在你外公死后我就再没教过书了。”

“在外公和普鲁登斯去世后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作为母亲谈论自己孩子的死亡也很痛苦吧。

但凯瑟琳似乎并没有将痛苦展露在脸上。“是啊,当然,还有普鲁登斯。”

早餐后,凯瑟琳带我们参观了整座房子,达芙妮也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转悠。房子很大,一列弧形楼梯通往楼上右侧,而科纳刚才踏上的那列楼梯则通往楼上左侧。

“起居区在这一边,你俩各有一个小套间。要是你们不喜欢房内装潢的话,我可以重新打点。”我们顺着走廊向前走了几步,凯瑟琳用手指了指我的套间——房间有爸爸在布莱尔坡的那一整个小屋那么大。她和爸爸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向前走,两人的身影不久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我走进了套间的主卧。房间被漆成了淡淡的天蓝色,正中央摆着一张带有漩涡纹饰的白色铁艺床,上头铺着蓝白格纹的被子,床上方还支着顶罩。这看上去可比爸爸家的沙发床要棒多啦。我坐在软软的床垫一角,环顾四周。套间还带有一个私人浴室,床的右边有一个更衣区,左边则是一张沙发、一张书桌和两扇高高的窗户,透过窗可以看到后院。这个套间宽敞而美丽,但我也庆幸不用完全抛弃妈妈的市区公寓里那属于我的小小空间。我可舍不得和我的小天窗、杂物堆,以及闪闪发亮的星星灯饰说再见。而且,我也说不准这个房间是否有一天会带给我真正的家的感觉。

“所以……你觉得还满意吗?”凯瑟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边,我不由微微惊了一下。她显然从我的表情中读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没等我开口便继续道:“我刚让你爸爸去阁楼帮我跑个腿,希望那儿乱糟糟的杂物堆能耽误他一点儿时间,这样我们就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交谈了。接下来几个月里,我们得完成的工作多得超乎你的想象,亲爱的。”她坐到了床沿上,将一个塑封袋放在我们中间,袋子里装了一本棕色小册子。“一切都取决于你和你的能力,可我们对你的能力连测试都没做过呢。毕竟,我原以为时间还有很多。”

“我的能力?这和也那个圆挂件有关系吗?”

凯瑟琳点点头。“有关系,还跟你那所谓的心慌症也有关系。我很抱歉让你独自一人承受了那种经历——我知道那感觉有多可怕。”

我微微挤了个苦脸。“是很可怕。我感觉发生了什么坏事——非常非常坏的事。但我当时却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差错,甚至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怎么说呢,都在尖叫,声嘶力竭地警告我不妙,出大事了。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异样在我心里并没有彻底消失,更像是慢慢溶解了。已经发生的坏事依然没有……得到纠正,而我只是适应了。或许是那样吧,我也说不准。”我摇摇头,“我无法解释。”

凯瑟琳握住我的手。“第一次是在去年的5月2日,对吗?第二次则发生在1月15日的下午?”

我惊讶地抬起了眉毛。“没错。爸爸连日期都告诉你了?”我都不知道他还记住了确切的日期。

“他不需要告诉我,我自己也有感觉。但我至少马上就意识到了那一切是因为发生了时间偏离。”

我知道我的眉毛在疑惑中越抬越高,但还是竭力保持表情平静。终于有人相信我的经历不是因为心慌所致,这很好,但她所谓的时间偏离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而且与你不同,”凯瑟琳说,“我身边还有圆挂件。你那两次一定被吓得半死。”她的蓝眼睛温柔了下来,“知道吗,你长得和她很像。”

“像我妈妈?”

“和你妈妈是有一点像——但你更像普鲁登斯,她和你妈不是同卵双胞胎。不过你的眼睛却长得随你爸,看这瞳孔的绿色绝对错不了。”凯瑟琳伸出纤瘦的手,帮我将头上一缕深色的卷发捋到耳后。我的头发中总混着几缕不安分的卷儿,任何发带发夹都奈何不得。

“黛博拉的头发更服帖些,你则和普鲁(2)一样满头疯狂的小卷儿,我怎么都梳不通……”

过了好一会儿,她微笑了一下,轻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拉回到了现实。“我这是在浪费时间呢。”她放低了声音,加快语速道,“凯特,它将再次发生,我不知道下一次时间变换具体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但估计不远了。我不想吓着你,但只有你才能纠正这事,而你必须把事情纠正过来。不然的话,一切都完了,我说‘一切’可不是在夸张。”

凯瑟琳起身准备离开,同时将书塞到了我手里。“读读这个吧。读完后你会冒出更多疑问,但为了让你有个最真切直观的感受,这恐怕是最快的途径了。”

她走到门边,又一脸严肃地转身说道:“在你准备充分之前,绝对不能再碰那块挂件了。把它随便撂在厨房台子上是我疏忽了,但我没想到你竟能开启它。”她微微摇了摇头,“我的外孙女啊,你差点离我们而去。要真是那样,恐怕你就找不到归途了。”

我和爸爸赶到学校时离上课只剩没几分钟了。他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聊着在阁楼里发现的望远镜,那应该是房子的前主人留下的。“虽然如今华盛顿特区的夜晚太亮了,以至于这望远镜基本派不上用场,”他说道,“但房子刚建成的时候一定是另一副光景。”我不时在恰当的时候点头附和,实际上他的话却压根没听进多少。

那一整天上课我都心不在焉的,有那么多事情萦绕心头,我根本没心思钻研三角学或英语文学。我一会儿提醒自己凯瑟琳确实是得了脑瘤,她的那番话可能是因为脑内海马体受损之类的导致精神紊乱。可我又总想起触及圆挂件时感受到的那份实感——轰鸣的声音、麦田的香气、他的温暖皮肤——想到这里,我就百分之百确定外婆所说的绝非假话;但这就又引出一个问题:她怎么会指望我去修正一切呢?两分钟以后,我又陷入了否定一切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