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5页)

“世博会就在1893年,对吗?”我拿起《恒定点日志》,从最后一条记录开始往前翻了起来,“我真心认为我们要找的日期就在这其中。毕竟他们在地铁上抢去的日记里记录的就是19世纪90年代的内容。”

话虽如此,但鉴于前往波士顿的考察是凯瑟琳和索尔共同行动的最后两回,我还是决定从那两回的日志开始看起。波士顿地区设了17个恒定点,但凯瑟琳说她和索尔只使用过法尼尔厅附近的那个点。法尼尔厅恒定点的位置与惯例一样,设在一条狭小的巷子里。我调出恒定点影像,将时间设置到了凯瑟琳预定到达时间的一分钟之前:04181873_06:47,4月18日,1873年,早上6点47分。

几分钟后,一只硕大的老鼠窜进了我的视线。我大吓一跳,险些打乱了注意力。而几秒钟后,一个男人出现了——他的身子占了大半个屏幕,我甚至能看清他身穿的黑色外衣上的线头。随着他渐渐走远了一些,画面上露出了他的面孔,我一下子认出了那就是索尔·兰德。他个子中等,一头深棕色的头发,皮肤苍白,严厉的表情与我在凯瑟琳日记中看到的两张照片上一模一样。他脸颊周围的胡子看得出经过精心打理,唇上没有留须。我的第一印象是,他就像是略矮一截的亚伯拉罕·林肯(3),或许长相比林肯更英俊一些,性格却更为阴沉。当然,我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联想,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他头上戴着的黑色大礼帽。凯瑟琳并未同他一道出现。

索尔猛地转过头,眯着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我,仿佛知道我正在看着他。我倒抽一口凉气。紧接着,我意识到他只是在观察小巷,确保没人撞见他的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于是去查倒数第二次考察的恒定点影像,结果扑了个空。我在恒定点附近等了好几分钟,可谁也没有出现,连那只吓人的老鼠都没看见。看来这次穿越要么是改期了,要不就是索尔索性没去。

由于两次波士顿之旅中都不见凯瑟琳的影子,我便将这个城市从表格上划掉,转而将注意力对准了芝加哥。芝加哥的世博会会场内共设有四个恒定点,被用得最频繁的那个点位于茂林岛。茂林岛是一片隐蔽而昏暗的地区,岛上的树林搭起了厚厚的荫蔽,荫蔽下长满了植物藤蔓。据恒定点约二十码开外的地方隐约有个小木屋,小屋外头挂着各种动物的犄角作为装饰,门前的小路上还有几张长椅。第一回,谁也没有出现。我透过层层树叶顺便观察了一下周围,晨光中的人行道上偶尔有人路过。

我继续观察再之前一次的穿越。终于,我迎来了久等的发现。我盯着恒定点守了约十五秒钟,忽然看到了两个人影。我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凯瑟琳。一瞬间,两种矛盾的情绪涌上了我心头: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日期自然叫人欣慰,可一想到不久后我也得穿着和凯瑟琳差不多的戏服走来走去,我就有些头疼。

凯瑟琳身边的人正是我在1873年看到的那名男子。这次他剃掉了脸颊周围的胡须,而是留着又长又翘的八字胡。他和在波士顿时一样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扶着凯瑟琳的胳膊肘,帮她爬上了通往人行道的小坡。凯瑟琳身穿一套灰色连衣裙,裙子上镶着紫色的边,头上戴着顶帽子作为装饰。小小的帽子上却插着两根大得荒唐的淡紫色羽毛。凯瑟琳提着裙摆走在索尔身边。他俩走过小木屋时,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男孩一头深色短发,手上提着扫帚,开始清扫堆积在人行道上的落叶。

我将视线朝左迅速一瞥,关闭了日志影像。栩栩如生的清晨秋日园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熟悉的图书室,只见科纳正弓着背盯着电脑,凯瑟琳则在书架上找着什么书。反差巨大的场景切换让我一时有些发懵。

我拿着表格走到科纳身边,用指甲敲了敲锁定的日期。“找到了,是在芝加哥。凯瑟琳他们是2305年4月30日出发的,于1893年10月28日到达。穿越去那一天的考察应该只有这一次。”

科纳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拿方才正在嚼着的饼干棒指了指靠近表格最顶端的一个日期。“专门去28号的考察任务是只有一次。但是你瞧,2305年2月凯瑟琳还做了一次为期多日的单独考察,从10月27号到29号。”

“这下可好。”我一屁股瘫坐在了凯瑟琳的办公椅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到时候会场上会有两个凯瑟琳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弄得我稀里糊涂。”

“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他回道,又咬了一口饼干棒,“至少你可以离开这屋子,去别的地方透透气。”

凯瑟琳从科纳手里拿过表格。“我还记得这两趟考察,当时有很多要去看的。世博会定于十月末闭幕,因此园区人山人海,都是之前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游览,又不想在闭幕前错过任何好东西的游客们。最后一天原定将举行闭幕式,还安排了一些演讲和烟花表演,结果所有计划都被之后发生的谋杀案给打乱了。”

“谋杀案?”我问,“噢,我记得你提过世博会期间发生了连环杀人案之类的……”

“不不,那和这次的事件没关系。事实上,我指的是一起暗杀。”

“麦金莱总统(4)?”

她摇摇头。“麦金莱总统是在下一届的纽约世博会上被杀的,那是1901年。我指的那起暗杀,是针对时任芝加哥市长卡特·哈里森的。他是个很不错的人,风趣幽默。第二次考察中,我和索尔那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身边,我知道他那天晚些时候就会遭遇不测,还觉得很难过。”她顿了顿,用手翻着桌上的那堆日记本。“对了,凯特在地铁上被抢走的那本日记里头记的就是那一段。稍等一下,我马上就能找到它的备份。”

她拿过放在最上头的那本日记翻开,通过按钮找到了想看的位置。“就是这儿了。二月出发的那次考察是为了观察市长被暗杀后的公众反应,以及世博会最后几天的样子。这不属于我个人的研究领域,算是为时研会做的基本调查,主要针对展会的文化层面。别忘了世博会举办之时正是经济衰退的年代,美国周边各国的工人都来到了芝加哥想捞点儿活干,我们认为从中可以窥见整个社会的缩影。”

她轻笑了一声。“我当时假扮成某个旅游杂志的写手,还在脖子上挂了一只又大又沉的柯达相机。那时的人们还把它称作便携式相机,可那天结束的时候我可是谢天谢地终于能把那大家伙给摘下来。相机在当时是一股时髦风潮,特别受来参观世博会的年轻人们的欢迎。他们常常出其不意地跳出来,也不经人同意就乱拍一气,年长的游客们管他们叫‘柯达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