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5页)

“那次考察挺有趣,”她又说道,“但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事件。我采访了几位达荷美村的人,帮一位研究犯罪史的历史学家搜集了一些关于刚失踪的德国啤酒区女侍应的消息——他认为那名女侍应也是连环谋杀案的遇难者之一,但我没找到任何证据支持或反对他的假设。

“至于四月出发的那次考察,”她一边说,一边又按起了日志上的按钮,“我们是为了去参加‘美国城市日’活动。全美共有约五千名市长因此聚集到了世博会上,我在上一次考察中就对这个节日产生了兴趣。按照计划,芝加哥市长哈里森先带领一个由五十名市长及家属组成的小代表团参观园区,下午再在全体与会市长面前发表大型讲话。上午的小型代表团里还包括美国首位女性市长朵拉·绍特尔,她同时也是基督教妇女禁酒联盟的领导者之一。你知道后来的禁酒令(5)吗?禁止酒精的酿制、售运?”

我依稀记得九年级时,有个同学的历史作业就是关于戒酒运动激进分子凯莉·内逊挥着斧头将某个酒吧砸个稀巴烂的事件。我于是点点头。

“绍特尔那个时候已经退任市长之职,我怀疑是谁开了个无聊的玩笑,硬是把她加入了邀请名单。”凯瑟琳继续说道,“虽然大家都知道卡特·哈里森对待女士彬彬有礼,但他爱好饮酒,显然不会赞成基督教妇女禁酒联盟的主张。我当初觉得他俩之间的对话或许会很值得一听,便和索尔混进了代表团。他自称是俄勒冈州一个小城市的市长,我则假扮他的夫人。结果我们的努力却白费了——绍特尔原来是个温顺弱势的小女人,他俩除了打招呼外没多说过一句话。”

“那就奇怪了。她要是那么害羞,为什么当初要竞选市长呢?尤其是在那个年代,”我又补充道,“当时的妇女连投票都不怎么参与。”

凯瑟琳点了点头。“在绍特尔所处的堪萨斯州,妇女有权参与本地政治选举的投票,但她参与竞选并非出于自愿。镇上有些男人开了个玩笑,将她的名字写到了竞选人栏上,哪知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镇上大多数女性,甚至一部分男性都情愿选她做市长,而不是其他几位男性候选人。不得不承认,她在那样的情况下赢得了选举,当选后也没有临阵脱逃,这一点还是很值得佩服的。但她对于女性权利的积极性也就到此为止了。”

“总的来说是一趟令人失望的考察,”凯瑟琳说道,“不过我倒是如愿坐了一回摩天轮。之前我每次单独来考察的时候,摩天轮前总排着长长的队,而和索尔一起来的时候,他又不肯跟我去坐——他特别恐高。这一次我们和市长带领的代表团一起,自然就能优先体验一下。团里不少人决定不去坐,可索尔不想被别人当成胆小鬼,硬是跟我一起上去转了一圈。他全程脸色铁青,末了下来的时候差点吐在一个小贩身上。”她补充道,脸上挂着一丝愉快的微笑。

在掌握了凯瑟琳被杀的时间和大致地点后,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轮到了我本人。为了成功进入世博会,我必须进行一番由里到外的准备。外部准备工作包括在网上购买大量的丝绸、蕾丝和束身胸衣——打从我拆开快递包裹的那一刻起,就对那胸衣产生了严重的负面情绪。凯瑟琳还留着她当年为穿越到1853年而准备的行头,但那对于我要去的年代来说也已经过时四十多年了。在芝加哥世博会举办的年代里,时髦潮流由异想天开的巴黎设计师们说了算,虽然等“最新”时髦漂洋过海到达美国还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索性别管这些繁琐的服装了,直接让我穿成酒吧女侍应的样子去不好吗?”我问,“或者打扮成照片里的那些埃及舞者的样子?她们的穿着看上去舒服多了……”

凯瑟琳轻蔑地哼了一声,坐到电脑前,打开一个浏览窗。“凯特,你对那个时代现在也有一定了解了,应该知道他们的阶级观念。你到了那儿之后需要去哪些地方、和什么样的人交谈,现在都还是未知。一个酒吧女侍应要是混进了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市长小型代表团里,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而你若是穿得像是一位颇有地位的淑女,就能爱打听谁就打听谁,不管他们是什么地位的人。穿对了衣服,就打开了门路……”

凯瑟琳在浏览器里搜了一下19世纪90年代裙装的图片,我惊讶地发现网上竟然可以找到那个年代的时尚杂志的电子版。一本名叫《潮流图样》的杂志里甚至还给出建议,教读者如何缝制裙子、设计首饰和发型。

第二天,我们请来附近一位婚礼设计师帮我设计服装。凯瑟琳坚持要求裙子必须正反两面可穿,里头的布料花色要与外层的有所区别,贴身的上衣和衬裙还得各缝上一只隐蔽的口袋。听了凯瑟琳的要求,设计师疑惑地抬了抬她那精心修剪过的细眉。

从我们的角度来说,这样的设计要求并非不可理解,毕竟我可能需要在会场多待一天,也无法提着行李到处走动。我还得将时研会钥匙保管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而凯瑟琳又执意要我多带一块圆挂件以及一些备用钞票,说是为了以防万一。然而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对设计师解释说定制裙子是为了参加一场化妆晚会,她自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需要一套正反两用裙子,外加厚重的隐藏口袋(厚重的材料是为了防止圆挂件的光芒外透)。可面对我们开出的高价报酬,设计师稍稍犹豫了一下后就颇为精明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我全程唯一要做的,就是忍着不耐烦的情绪站在屋子中央,任由设计师的助手对我全身好一番测量,然后一遍遍试穿、试簪子,不时被提醒:“站直了,别驼背!”当然了,最终制作出来的成品放在1893年的确算是时髦尖货,可穿在身上真是有够受的。

不用试衣的时候,我会反复读凯瑟琳在我们锁定的那几天里记下的日记,试着记住世博会园区的地图,梳理有关那届世博会和19世纪90年代芝加哥社会的历史资料。除了图书室的藏书之外,我自己也从网络上下载了些相关文献。

特雷曾租过几部介绍19世纪末芝加哥社会的纪录片,其中一些专门讲述芝加哥世博会。我看了以后终于对日志中的文字和照片有了一定的实感。

但有一部纪录片却把我吓得不轻。片子的拍摄手法直追恐怖电影,实际却是对赫尔曼·玛杰特的纪实,也就是凯瑟琳之前提到过的变态连环杀手。居住在芝加哥期间,玛杰特化名亨利·霍华德·霍尔姆斯,以内科医生和药剂师的身份为掩护,谋杀了几十名、甚至可能达到几百名的年轻女性。其中几位被害女性是他的前妻,或是被他榨干了钱后抛弃的情妇,可大多数遇难者却跟他完全没有交情。玛杰特在世博会园区附近拥有一幢建筑,他将这幢建筑改造成了所谓的“世博会酒店”,接待女性住客,这为他的犯罪提供了完美的场所。酒店里有几间客房经过专门设计,专用于折磨行刑;他还在密闭无窗的客房里凿了墙孔,从小孔向室内注入毒气,他本人则在暗处窥视女人窒息而死的过程。之后,他会将遗体丢弃到地下室的石灰坑里。有好几次,他还将女人们保存完整的骨架卖给医学院以赚取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