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奈松,穿火而行(第2/5页)

然后,转弯的隧道开始变直,前方,奈松第一次看到那个洞。

那洞并不大,却有一种立刻让人心旌摇动的特质。它坐落在一座拱顶洞穴的中央,周围有照明板环绕,灯板被安在地面上。直运兽接近的同时,这些灯从白色变成红色,奈松断定这又是某种警告。洞下是慑人的黑暗。她本能地开始隐知,试图判定其规模,但她做不到。洞穴周长很容易得知。直径仅有二十英尺左右。完美的圆形。但那深度……她蹙起眉头,坐稳了伸展身体,集中精神。蓝宝石碑敲击她的意念边缘,邀请她使用其中的力量,但奈松抵抗住了诱惑;这个地方有太多东西能对银线做出反应,对魔法敏感,有些方式是她不理解的。而且,反正她是个原基人。隐知一个洞穴的深度,本应轻而易举……这个洞却不断、不断向深处延伸,超出了她的感知范围。

而直运兽的轨道径直冲到洞穴旁边,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对吧?目标是到达核点。尽管如此,奈松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阵子,几乎接近惊惶失措。“沙法!”后者马上伸过手来。奈松紧紧握住他的手,并不担心他会痛。沙法的力量一直都用在保护她的方面,从未给她带来过任何威胁,现在,奈松正好需要那份强大带来的安全感。

“我以前做过这种事。”他说,但听起来不是那么确定,“最终也活着撑过去了。”

但你现在不记得详情,奈松心想。她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恐惧,不知该称作什么。

(通常,这叫作“不祥的预感”。)

然后,边缘就到了,直运兽向前倾。奈松紧紧抓住椅子扶手——但奇怪的是,当时并没有下坠的感觉。直运兽也没有加速;事实上,它的动作暂停了一下;有一瞬间,奈松瞥见那东西的几根纤毛在视野边缘闪成模糊的影子。然后不知怎么一来,就把直运兽的方向从向前调整成了向下。这次变化之后,还有另外某种东西发生了变化,因而奈松和沙法并没有从椅子里向前摔出。奈松发觉,她的后背和臀部还像刚才一样紧紧压在椅子上,尽管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直运兽内部那种微弱的嗡嗡声——之前都特别轻柔,只能隐约听到的,现在突然变得更加响亮。不可见的机械设备加速震动,毋庸置疑是在进入加速模式。直运兽完成下转动作之后,视野又变成了一团黑,但这次奈松知道。这只是深坑中巨口一样的黑暗。前方再也没有其他事物,只有一直向下,向下。

“发射。”直运兽内部的声音说。

奈松惊叫一声,更加用力地握紧沙法的手,身体被载具的运动紧紧压在椅背上。但是,她感受到的冲力,其实远远低于应该感觉到的水准;因为她的每种官能都在告诉她,现在的行进速度奇快,要比飞驰的马还要快很多,很多。

冲入黑暗。

一开始,是绝对的黑暗,尽管在它们沿隧道疾行的路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途经一圈灯光。速度继续加快;过了一会儿,灯光环出现的频率太快,已经是一闪而过。经过三次光环,奈松才能分辨出她看到和隐知的东西,然后仅有一次,她在途经时看清了灯圈的样子:是窗子。隧道墙壁上有窗,而且被灯光照亮。地下深处这里有生活空间,至少在前几英里有。然后灯圈消失,有段时间,隧道中只剩黑暗。

奈松稍稍提前一点儿隐知到了即将来临的变化,随后,隧道就突然变亮。他们可以看到一种新的、微红的光芒,在隧道岩壁上不时亮起。啊,是了;他们深入地底足够多了,有些岩石已经融化,并且放出鲜红光芒。这种新光源把直运兽内部染成血红色,让它墙面上的金丝装饰像是着了火。前景一开始没有明显的区别,只是有红色,出现在灰棕黑色背景里。他们已经进入地幔,奈松的疑惧,终于在惊奇中渐渐退去。

“这是软流圈[1]。”奈松咕哝说。沙法皱眉看着她,但是说出眼前区域的名称之后,她的恐惧明显减轻了。名字还是有力量的。她咬住下唇,随后终于放开沙法的手,站起来接近前方视窗。靠近了更容易察觉,她所见到的只是某种假象——小小的钻石形色块,在直运兽的内壁上闪现出来,像脂粉一样的小颗粒,组成马赛克式的移动图像。这是怎么做到的?她完全猜不出。

她着迷地抬手去触摸。直运兽的内壁并不热,尽管她知道现在位置的温度,应该是一瞬间就能烧伤人的皮肤。当她碰到前窗图像时,手指周围微微泛起些波纹,像水面的微波。她把整个手放在棕红色块上,禁不住微笑。仅仅几英尺外,直运兽表面,就是燃烧的地下岩层。她正在触摸燃烧的大地,仅隔那么短的距离。她把另一只手也抬起来,还把脸颊靠在那块平板上。在这里,奇特的文明遗迹中,她真的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也许比她之前的任何原基人都更加贴近。大地就是她,两相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奈松回头看沙法,看到他在微笑,尽管眼角还有剧痛带来的皱纹。这副样子,跟他平时的微笑不同。“怎么了?”奈松问。

“尤迈尼斯的那些领导者家族相信,原基人曾经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他说,“他们认为,自己的责任之一,就是确保你们这类人永远不要重掌大权。他们害怕你们会成为暴虐的统治者,一有机会,就会报复这世上的普通人,回敬你们承受过的暴行。我一直觉得,他们这些担心全无道理——但是呢。”他向奈松示意,后者站在那里,身体沐浴着地火的光芒。“看看你,小东西。即便你是他们担心的那种怪物……也是光彩照人的一个。”

奈松真是太爱他了。

这就是她放弃权力假象,回去坐到他身旁的原因。但等到靠近之后,她察觉到沙法正在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你的头一定特别痛。”

沙法的微笑淡去:“我忍得住。”

奈松很担心,两只手搭在沙法肩上。数十个夜晚缓解对方痛苦的经历,让这个动作显得很自然——但这次,当她把银线输入沙法体内,对方细胞之间白热的线条并没有消失。事实上,它们变得更亮,刺眼到让沙法身体绷紧,避开她,站起来,重新开始踱步。他的脸上强颜欢笑,但奈松可以看出:这一回,微笑催生的内啡肽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为什么那些线条会变亮?奈松试图理解这个,拿自己体内的状况来做参照。她体内的银线没有任何异状,还在沿着平日那种清晰的轨迹流转。她用察知银线的视觉看沙法——然后,才为时已晚地发现令人震惊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