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外交行动(第2/5页)

“呱!”乌鸦连跑几步跃到空中,沉重费力地飞过草地,然后越飞越高,掠过了树顶。费利克斯又低头看着电话,目光中满含愤怒和悲伤。太不公平了。一切都不公平!他只想好好度过自己的青春年华,无优无虑。后来,他遇到了自己的这些同伴。起初还有刺猾夫人,但它死于一次弗瑞治人的即兴表演:被激发的太阳耀斑大爆发对这颗行星的电离层实施浩劫时,一道道电流飞速射向了地面,这场浩劫造成的极光持续了数星期之久。

费利克斯紧张地环顾四周。他身后的小路上,灌木树篱的另一边,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移动。他把电话举到脸侧。“有谁要和我通话吗?”

“你愿意给我们找个乐子吗?”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找乐子!”他大声喊道。

“给我们讲故事。对事物的正确性进行正式证明,但要有趣。唱歌、跳舞、拍手都行。”

“你们能给我什么回报?”

“你想要什么?”电话另一端那个金属般的声音在因果频道的带宽中经过了压缩,听上去细弱而又遥远。

“坏人在追我。他们朝我扔蛋奶馅饼,也要把我变成他们的人。你能制止他们吗?保护我,不让小丑害我?”

“给我讲故事。”这不是陈述,也不是提问,而是命令。

费利克斯深吸一口气。他抬起目光,看到乌鸦正在头顶盘旋。他跳过水沟,随后低头钻到林边的枝头下,开始在树丛中迂回前行,一面走一面对着电话讲起来:“从前有个公爵,住在一座宫殿里。他的宫殿就在河岸上,俯瞰着世界上唯一的城市。他并不十分聪明,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百姓做事情。后来一个早晨,天上开始下电话雨,这个世界就变了样。我讲的就是公爵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长,而且散漫离题,讲起来还真花了些工夫。公爵的宫殿如何被无政府主义恐怖分子包围,那些人如何在城市里制造混乱,发放塑料餐具。公爵手下的士兵大肆抢劫宫殿和动物园,然后跑了个精光。在情报局的深层地下室里有个等候室,而公爵本人正是经由等候室下面的密道才侥幸脱身。上了年纪的公爵在逃难时仅有三名忠心耿耿的侍从跟在身边。他痛心欲绝,几乎无法理解自己的领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样?在一条偏僻小巷的垃圾堆里,他发现了一只电话机。那东西朝他吱吱喳喳地乱叫,就像一只好奇的小猫。他弯腰去捡电话,这个动作救了他的命,因为刚好在那时,正有两个叛军士兵用步枪朝他射击。他们杀害了公仆方·贝克,但公仆大人在临死前也用自己的缓释枪给那两个暴徒做了记号——情报局的国家公仆们均获准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使用这种违禁武器。(缓释枪的子弹出膛后借助一对蜂鸟翅膀飞行,无论猎物逃到哪里都能被它找到。这种子弹用它的神经毒素尖刺叮螫牺牲品,杀人于无形,就像戴着秘密警察徽章的黄蜂。缓释枪是一种可怕的武器,这也证明了不受限制的科技有多么恐怖。)

费利克斯滑下一道树根交错的堤坝,接着又穿过了一片遍布树桩的旷野,这些树桩上已冒出了出生的绿芽。他继续讲着故事:公爵在绝望之中接了电话,而对方答应满足他三个愿望。他要求电话里的人让他返老还童,公爵本来满心苦涩只想开个玩笑,但令他吃惊的是,他果真像中了魔法似地恢复了青春。接下来,他说自己需要同伴,于是马上就有了朋友。这些朋友绝妙无比,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而且不求任何回报。就连他的第三个愿望也得到了满足:重获青春之后,他不禁心血来潮,希望自己变成小孩。其实这些愿望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或者可以说,如果不是处于当时那种情绪极度失常的情况下,他绝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但比他后来遇到的一些人提出的愿望好得多。比如说,有个富农想要能下金蛋的鹅。那可是一只绝妙无比的动物,可后来等你抓着它凑近铁路工人的放射剂量测定器,便会发现鹅的砂囊里尽是原子核炼金术士的宝石,无形地喷涌出电离辐射的洪流。不过当你想到必须去做放射性检测的时候,你早已被自己大便过后满是鲜血的马桶吓得魂不守舍,头发也跟着一缕一缕地脱落。

在过去这一个月里,公爵变成的小男孩徒步跋涉了三百公里,过着仅能糊口的生活。不过,他的朋友们一直在照顾他。乌鸦是个侦察好手,总是能在他撞上圈套、伏兵或陷阱之前及时提醒。兔子先生始终守着他身旁跳来跳去,听力十分敏锐,鼻子也能嗅到危险的东西,它清晰的判断力和老派的常识阅历又让他免于冻饿而死。刺猾夫人同样帮了大忙,它来回奔忙着做饭、制洗、收拾他们的宿营地,偶尔也用尖刺和利齿赶走乞丐和贫困潦倒的社会渣滓。但后来,雷电风暴夺走了它的生命。

不过,走了一段路之后,小公爵开始重新觉得自己仍有值得努力的目标,而与之相伴的还有深深的、强烈的绝望感。随处可见一具具尸体在原野中腐烂。原本生活俭朴的农夫们纷纷乔迁新居搬到天上,住进了用棉花糖玻璃和钻石制成的球状豪宅,足有一英里高。聪明女巫们全都返老还童,而且变得更聪明,更诡计多端,简直怪异得超出了常理——她们的法力渗透到四周,能随意让身边的东西获得生命。最后,这种才智完全脱离了人性,随着她们人类躯壳的崩解碎裂而羽化飞升,迁居到“节日”的上载天堂中去安享来世。看来,聪明智慧和无限的知识似乎无法与人类的生命和谐共存。

小公爵同其中一些人交谈过,也试图让他们明白,这种情况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迟早“节日”就要完蛋,而他们将会付出可怕的代价。可他们对他全都报以讥笑嘲讽,在得知他以前的身份之后,还颇为不敬地对他直呼其名。而且后来,有些人还招来小丑对付他。

这时,树枝突然哗啦乱响,还有乌鸦粗哑的报警声。乌鸦扑棱棱地飞下来,落到他的肩头,两只硕大的爪子紧紧抓住他的臂膀,几乎能抠出血来。“小丑!”鸟儿嘶嘶叫道,“咱们逃不掉了!”

“在哪儿?”费利克斯瞪大眼睛搜寻着四周。

有个东西在他身后的矮树丛里弄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费利克斯猛地转过身.把乌鸦甩到了一旁。鸟儿沉重地扑打着翅膀向上飞去,惊恐地连声高叫。一个人形蹒跚着出现在空地的另一边。它的模样是个男子,同成年人一般高矮,从头到脚像面粉一样雪白。那东西的动作非常僵硬,走起来忽动忽停,就像一只坏掉的钟表,而且费利克斯不会看错——它的右手抓着一样淡黄色的圆形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