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我的名字叫托马斯·沙尔丁·杰斯帕。我在宾夕法尼亚州多赛特拥有一家大地产公司以及保险业务。我的家族已有七代人在此地生活。我太太名叫伊索尔·约翰逊·杰斯帕,她的家人……”

“族谱这部分就跳过吧。”代理大使严厉地说。于是理查德森随便翻过这一页,继续念道:

“‘我妻子和我试图回忆任何可能解释女儿行为的原因,但是毫无结果。根本没办法解释。她是个好姑娘,从来不给我们找麻烦,直到上了高中二年级,那时她受够了多赛特镇的一切,也包括她的父母双亲。

“‘当她到布林莫尔去的时候,我们感觉松了口气,因为她遇到了两个天底下最好的室友,还遇到了哈弗福德学院几个出色的男孩子。然后一切事情都开始不对劲了。她拒绝再跟人约会。她不愿意出门,回到家则表现出彻底的仇恨,但她很少回来。她的行为就是乱来。’”

念到这里,理查德森停下了,拿过了烟斗,评论说:“我不会都念出来,但有一件事情,我每次读到都感到震惊。只要杰斯帕先生提到任何不寻常的、他不知道或者不熟悉的东西,总是将它说成是乱来的。看来他们两口子对于不那么乱来的事情有着非常严格的定义,至于没能得到他们认可的东西,愿上帝能保佑它们。”

“感谢您的深刻分析。”福布罗根上校说道。在一般的大使馆,代理大使的这般讽刺能毁掉官员的前途,而在喀布尔,我们最多也就算个非正规人员,这里的纪律也不甚正规,玩笑尺度颇大。福布罗根的俏皮话既是针对他自己,也是针对特别爱笑的理查德森。

“抱歉,长官,”我插话说,“但是我认为‘乱来’一词也许隐藏着一条我们苦苦寻找的线索。既然杰斯帕先生用那个字眼儿来指责所有的非正常事物,那么他的女儿就偏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她能做出来的最乱来的事情是什么呢?就是给自己找个戴头巾、开凯迪拉克折蓬汽车的阿富汗男人。”

“我亲爱的米勒,”福布罗根上校慢悠悠地说,“我说理查德森的分析深刻,我的意思是他说得确实深刻,因为坦率地讲,他指出的那一点正好是我所忽略的。现在你全给说明白了,我也谢谢你吧。”

理查德森又点上烟斗,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也许我们应该回到杰斯帕先生身上来,他似乎是位特别乏味的绅士。当然,报告上就是这么写的。”

“‘沃顿商学院举办了一次很体面的舞会,有年长的女性在场监督,这是费城一种很好的制度。在这次舞会上,艾伦遇到了一位来自阿富汗的年轻男子,艾伦跟他陷入了热恋,而这时我们甚至还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我们请了一位侦探跟踪了他,发现他有一辆凯迪拉克,在学院里成绩很好,战争初期还在德国呆过。我们向联邦调查局报告了这些事,但是他们说他身世清白,不是间谍。他考完试之后,就……’”

理查德森停顿了一下,说:“你们将注意到杰斯帕先生拒绝使用纳兹鲁拉的姓名。也许认为他的名字也是乱来。”

努尔・木哈姆德评论说:“更有可能是因为纳兹鲁拉没有姓。”福布罗根上校赞许地看了看他,理查德森继续念着杰斯帕先生的报告:

“‘其余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考试前一周,艾伦离开了学院,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们知道她没和那年轻人在一起,侦探一直在跟踪他,直到她上船前往阿富汗。后来她出现在康涅狄格州她室友的家里,身上只有一点钱和一本护照。她借了一千两百美元,然后去了英国,后来我把这钱还给了人家。我们不知道她是想什么办法做到这些的,因为眼下普通人根本没法去英国……我猜是因为人们都特别喜欢乱来的冒险行为,尤其是漂亮女孩的冒险。自从1945年2月以来,她一直音信全无。’”

理查德森忧郁地摇摇头。“不用读下去了。可怜的家伙,一点线索也没有。”

“布林莫尔那边有没有报告?”福布罗根上校问道。

“当然有。”理查德森快活地说,又拿出一沓文件整理好,“教务主任,任课教授,指导教师说的全都一样:艾伦・杰斯帕没有表现出任何问题。”情报官对自己的报告如此完整感到很满意,他把文件折好,脸上露出微笑。

前联邦调查局官员念报告的时候,我对纳克斯勒,这位国务院职业外交家脸上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印象深刻。现在,他小心地咳嗽了一下,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一封仔细叠好的信说:“在这个案子里,要说没人有先见之明,那就不对了。我在哈佛大学作了一些调查,有一位布林莫尔的教授正在那儿休学术假期。我们的人去那儿作了例行检查……”他居高临下地转向理查德森,很不友好地说,“会后我会把这封信给你的。与此案大有关系。”

居然有情报瞒着他,理查德森当然觉得很愤怒,但是他借着点烟斗这套复杂的程序掩饰住了自己的怒气。“我希望能听听你们的调查结果。”他刻意用一种和蔼可亲的态度说道。

“可能没有调查出任何结果来,”纳克斯勒说道,“一位音乐系的助理教授,你们当时忽略了。他是这样说的:

‘对于你们所说的艾伦・杰斯帕的行为,我毫无惊讶之感。我不想做出全知全能的样子来,但我必须说,你们报告的那些事几乎全被我说中了。事实上,我把所预测的内容告诉了她的父母,可惜他们没有重视。

‘当艾伦第一次参加我们的小组时,她身上那种命中注定的悲剧气质打动了我,当时我觉得“悲剧气质”这个词不准确,现在也不满意。我觉得她是个好心的姑娘,下定了决心要脱离我们这个社会,我怀疑她够不够坚强,能不能找到更好的东西来寄托。

‘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1941年开学的时候。没等我问,她就说,“我想远远地离开宾夕法尼亚州的多赛特镇,越远越好。”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带着仇恨的感情,当时我并没觉得不正常。因为我遇到过很多年轻人,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都有同样的情绪。但是艾伦一头扎进中世纪音乐这个领域,她钻研得如此用心,我看出音乐并不是她所追求的东西。我不怕麻烦,跟她的其他任课教授谈了谈,他们都觉得她很正常,成绩也超出一般的学生。于是我只好认为所看到的只是暂时的反常现象。

‘但是,当杰斯帕回来读二年级的时候,她越来越痛苦,她说整个世界好像都毫无意义,全世界唯一关心的就是在某个宽敞的乡村俱乐部举行没完没了的周六舞会。我开始严肃地对待她的这种消沉情绪,让我太太去跟她谈谈。艾伦带她那位哈弗福德男孩来跟我们聚餐,我们觉得他很有魅力,但是不得不同意艾伦的观点。这个男孩的志向跟艾伦父亲的一样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