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4/5页)

“所以,现在,我就能觉察到你的思想,你对我理解得非常恰当。好吧,让我们继续。环境可能发生翻转,大象也会喜欢上蜘蛛——假如他能够看见它——但是他不会爱上它。他的爱是留给他自己的同类的,为与之匹敌者。一个天使的爱是伟大的,令人赞叹,值得崇拜,为天赐之物,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完全超出之外!但是天使的爱也是有限的,限于其自身的威严的律令。如果这种爱降落到你们种族中的成员之一的身上,哪怕只一刹那,也会把它的目标消耗成灰烬。不,我们不能爱人类,但是我们可以无关痛痒地对他们保持公正;有时候我们还可以喜欢他们。我喜欢你和那些男孩子,我喜欢彼得神父,就是因为你们的缘故,我才正在为村民们做所有这些事情。”

他看出我的挖苦之意,于是他解释起他的观点。

“我想对村民们有所帮助,尽管表面上不是这样。你们的种族从来不知道好运与厄运的区别。他们总是张冠李戴、顾此失彼。因为你们不能看到未来。我为村民们所做的事情将在某一天结出好的果实;在某种情况下对他们自己的确如此;在另外的情况下,对人类未来的几代人也将如此。没有人将会知道我是这进步的由头,但是无论怎样,所有这一切都是事实。在你们几个男孩子当中,你们玩一个游戏:你们直立起一排砖,每两个之间间隔几英寸;你推倒一块砖,它会把邻近的一块撞翻,邻近的一块再撞倒下一块砖——于是如此撞下去,直到整排砖都倒在地上。那就是人类的一生。一个孩子的第一声哭叫,就等于是撞翻了最初的一块砖,其余将随之不可阻挡地翻倒。如果你可以像我一样看到未来,你将看到对这个人即将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因为没有什么在第一件事情业已定型之后,能够改变其后一个人的人生顺序。也就是说,没有什么能够改变它,因为每一个行为都要无尽地引起下一个行为,下一个行为又要引起另一个,如此继续下去,直到最后的终点。预言家可以预先看到这条线,看到从婴儿的摇篮到坟墓之间的每一件事情在何时产生。”

“难道是上帝为人生下达了命令?”

“预先注定?不。是人类的情况和环境决定了这一点。他的第一个行为决定了第二个,以及此后随之而来的所有行为。但是为了便于讨论,可以假定这个人跳过了中间的行为,譬如一个明显微不足道的行为;假定这个人在确定的某一天,某一时辰,某一分,某一秒,某几分之一秒,他应该走到井边,却没有去,那么从那一刻起,这个人的一生就被彻底改变了;所以直到进入坟墓,他的整个一生都将发生彻底的变化,这是从他作为一个孩子起的第一个行为所安排的。事实上,如果他走到了井边,他将在一个帝王的宝座上结束他的人生,而他没有这样做,结果就使他终其一生被引向赤贫,引向一座贫民的坟墓。譬如,如果在任何时候——譬如说在童年——哥伦布漏过了其行为规划链条上最微不足道的一环,使他童年时的第一个行为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那就会改变他之后的整个人生,他可能将成为一个牧师,默默无闻地死于一个意大利的乡村,美洲也就不会在两个世纪以后被他发现。我知道这一点。漏掉哥伦布链条中的十亿个行为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彻底改变他的一生。我已经检测过他的十亿种可能的人生,只有其中的一个会产生对美洲的发现。你们人类不会觉得你们所有的行为都是同样尺寸、同等重要的,但那的确是真的;对于你们的命运而言去抓一只指定的苍蝇跟去做其他任何一件指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譬如,对新大陆的征服?”

“是的。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漏掉一个链条环节,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甚至当他试着对做一件事情还是不做拿定主意时,这本身就是一个链条环节,一个行为,处于链条当中的恰当位置;当他最终决定这个行为时,完全决定去做本身也是一件事情。现在,你看,任何人永远都不能脱离他的链条的环节。他不能。如果他打定主意这样尝试,那个计划本身就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环节,一个恰好在那个时刻由他产生的想法,由他在婴儿时代的第一个行为所决定。”

这可真叫人灰心丧气!

“他是人生的囚犯。”我伤心地说,“不能得到自由。”

“不,就他自己而言,他不能从他孩童时代的第一个行为的结果上得到解脱。但是我可以给他自由。”

我惆怅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已经改变了你们村子里很多人的人生。”

我试着去谢他,但是发现很难做到,于是就省略了这个做法。

“我还会带来其他的改变。你认识那个小丽莎·波兰狄特吗?”

“哦,知道,每个人都认识她。我母亲还说她如此甜蜜和可爱,跟其他小孩都不一样。她说,她长大后会成为村子里的骄傲。她现在也的确是村子里的偶像。”

“我要改变她的未来。”

“叫她的未来更好?”我问。

“是的,我还会改变尼克劳斯的未来。”

这下我高兴了,我说:“我就不需要去对他那方面进行询问了,你肯定会对他慷慨以待。”

“这正是我的打算。”

我在想象中径直构建起尼基[4]的伟大未来,已经把他想象为一个赋有名望的将军,或是法庭上的高级法官,这时我注意到撒旦正在等待着,看我现在还想说什么。

我有点羞愧于把拙劣的想象暴露给了他,我等待着他的挖苦,但是他并没有挖苦。他继续就他的话题侃侃而谈:

“尼基的生命被指定为六十二岁。”

“那极好。”我说。

“丽莎的寿命为三十六岁。但是,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会改变他们的生活和寿命。从现在起的二又四分之一分钟之后,尼克劳斯将从睡梦中醒来,发现雨正吹进窗子。已经注定,他会起来关好窗户,然后再次入睡。而我已经指出,首先,他会起来关好窗户。而这件琐事将完全改变他的人生。他将在早上比他注定的链条规定的起床时间晚两分钟起床。结果,之后,没有任何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再跟原来的链条所规定的细节一致。”他拿出手表,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尼克劳斯已经起床关上窗户了。他的人生被改变了。他的新的生涯就要开始了。结果将会显现。”

这席话叫我毛骨悚然,他所讲的实在怪异。

“但是因为这个变化,从现在起的第十二天,将发生注定的事情。首先,尼克劳斯将拯救丽莎免于溺死。他将恰好在那个时刻赶到现场——十点零四分,这刹那的一刻是很久以前就注定的——她还只淹没在浅滩里,很容易被救起,也肯定如此。但是,现在,他将晚了几秒钟,丽莎挣扎着已经落进更深的水里。他将尽最大的努力去救她,但是他们双双都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