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刚出虎穴,又主动投入虎口(第6/10页)

如意早已直起身,好整以暇地听完了常玉儿的起誓,转身往外走去。“你随我来吧。”

常玉儿擦擦眼角的泪,随着如意往后房马号走。两个弱女子要去武艺高强的老歪手里救人,常玉儿心里直打鼓。这里本是她家,地理位置最熟悉不过,边走边想主意,小声对如意说:“等一会儿,你引开那个老歪,我带古大哥去后花园,让他从假山上越过围墙逃出去。”她想了一下又摇头,“不行,墙外是后街,眼下已有早起的摊贩,看他越墙而出还不当贼抓了?莫不如趁王老爷不在,我领着他大大方方从大门出去,料也没人阻拦。”

她嘴上自顾说着,如意的脚步却是不停,也不去理她。等来到马号外面,常玉儿还当如意必有一番说辞,想不到她张口便问倚在柱上的老歪:“古平原是不是还关在里面?”

常玉儿心里登时一翻个,再看老歪却是面色如恒,只略微点了点头。

“把人放了!”如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吩咐道。常玉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老歪居然真的就俯首听命,转身进了马号,拔出刀割断古平原身上的绳子,然后将他推了出来。

“你还是逃吧,别再留在山西了,老爷放不过你,你也斗不过他。这么多年我看得多了,得罪他的人没个好下场。”如意淡淡道。

古平原经此大变,神情委顿但还是强打精神。面对如意,他也是大感意外,更没想到老歪对于如意的话竟然如此言听计从,不惜为了她而违背王天贵的命令。他看看老歪又望望如意,最后目光落在常玉儿身上。

“古大哥,她说得对,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先顾着自己吧。不然……”常玉儿没说下去,但古平原心里都明白,眼下已经撕破了脸,要是不走,别说报仇救人,自己先枉自送了一条性命。

他再看一眼被派来看守自己的老歪,这人一脸的漠然,双手抱臂两眼望天,看上去竟是对自己不闻不问了。古平原片刻间心念电转,忽然回身又进了马号,拿起方才被老歪割断的两段麻绳在马槽上用力磨了起来。

这是个大大出人意料的举动,如意皱起眉头,常玉儿也跟进来,疾声问:“古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这绳子一看就知道是割断的,我不能留个累连害了这位老兄。”说着看了一眼门外的老歪。老歪听了目光一闪,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面孔。

“真是个迂书生,他的死活与你何干,快走吧。”如意大是生气,走过来扯了一把古平原。常玉儿拦在她与古平原中间,“你不懂,古大哥从来不负人的。”

如意气笑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好,我不管了!等老爷回来你想走也走不了。”

“王大掌柜去哪儿了?”古平原遽然抬头问道。

“北门外,被知县大老爷请去勘尸了。”如意瞧着古平原脸色发青,又补了一句:“真是好笑,本来应该是三具尸首,眼下变成了两具,居然还有人不知后怕!”

古平原不理她话中的讽刺,眼看着绳子磨得差不多了,便丢在一旁,“好,我要走了。”

常玉儿不知怎么说才能把女儿家的心事流露万一,只觉得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述尽心思,而此情此景又实在无法倾诉,所以纵有千般苦楚也一股脑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古大哥,一路当心。”将手中原本想给爹爹买药的一块银角子递了过去。

古平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点了点头,向如意和老歪道了声谢,径自往后门走去。

等他转过房角不见了踪影,如意笑着说:“妹有意,郎无情,真是可怜。你看这古平原走得多快,你倒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人家可没回头瞧上一眼。”

“你、你……”常玉儿本就在委屈,哪里经得住这么一激,又气又急立时就落了泪。

“好了,把眼泪收收吧,现在才哭可不嫌晚了,方才干嘛去了。男人不在场,女人哭给谁看哪?”如意撇了撇嘴,又道:“走吧,跟我出趟门儿。”

“去哪儿?”常玉儿愕然问。

“去把这出戏的后半场唱完哪。家里跑了个人,你我要想不落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和老爷在一起。走,咱们也去北门看看热闹。”

北门外的山冈旁此时还真是热闹!

丁二朝奉的父母与怀孕将产的妻子都已闻讯赶了来,见到亲人死得如此惨都不由得瘫倒在地放声大哭,随之赶来的乡亲自然要劝,可是一想到这家的顶梁柱倒了,一家老小从此衣食无着,更可怜那个还未出世的娃娃连亲爹的面都没见上,眼泪不由得也随着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丁大嫂,收收泪吧,好歹为肚里的娃儿想想,这么哭法,动了胎气可不得了。”有那相熟的邻居妇人见丁二朝奉的妻子哭得昏天黑地浑身抽搐,眼看要背过气去,连忙过来抚着后背劝说。

肚里这块肉是丈夫留下的唯一骨血,丁大嫂不能不顾,可是睁开泪眼看看眼前丈夫的尸身,想想茫茫前路,不由得又失声痛哭起来。

官府的差役、仵作人等早就到了,他们都是办案的老把式,但此时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一下子死了两条人命,案子非同小可,俗话说:“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也不知道县大老爷是要大张挞伐还是大事化小,他不开口定个章程,万一把案子办错了弄拧了,费力不讨好不说,只怕还要挨一顿大大的申斥。

“青天大老爷,我儿子死得惨哪,求大老爷主持公道,主持公道!”丁家人自然要来寻官府说话,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哽咽难言。怎奈这些老吏心如铁石,也不言声就这么看着,问急了就是一句话:“等县令大人来处置!”

陈知县其实早就该到,可他心里不痛快。眼瞅着再过十来天就是巡抚大人的生日,各县都要上院去拜寿,这时候出这样的凶杀案,若是抓不到凶手,上院之时同僚俱在,讲起来面上无光,万一再有人趁机下一帖烂药,巡抚当面怪罪下来,公事上更是交代不过去,搞不好要获严谴。故此他人还没到案发地,就先派衙役弄清楚了死者的身份,等知道这两个都是王天贵手下买卖的伙计,心中顿时一宽,他知道王天贵诡计多端,这件事既然能和他扯上关系,不愁他不出力解决。

所以陈知县也不着急,派人去请王天贵,等到回信后,就在北门之外停住轿子,远远看到王天贵来了,这才吩咐了一声“起轿”,到了松林山岗时,与王天贵正好是一前一后下了轿。

陈知县瞅了一眼血流满地的山坡与激动的人群,暗自皱了下眉,转过脸对王天贵道:“王翁,给你道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