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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慢悠悠地从椅子上起身,装腔作势地朝我们伸出手来。米凯拉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我忍住想要朝他冷笑的冲动。虽然米凯拉心里不抱太大希望,但这不代表她会给罗杰好脸色看。她走到会议桌的主座,一把拉出座椅,重重地坐上去。

“好吧,”她喧宾夺主地说,“我们开始吧。你是米切尔,而你……”她看着那个年轻的男子,“就是特鲁罗公司派来的律师?”他正打算张口回答,米凯拉却移开视线,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人,“这位是我的助理格拉夫小姐,这位是恩斯尤尔的住户派克小姐。”

男人语调平缓地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各位。虽然我在邮件里说过,这位租客并不需要出席,但是既然人都来了,我们还是要表示欢迎。”

居然称呼我为“租客”,我咬紧牙关,义正词严地说:“如果我的租约会失效,我有权利知道为什么。”

他只是暧昧地笑了,仿佛我说的话无足轻重,说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们是否先回顾下当前的情况?”

“当前情况如何,我们心中有数,不劳你提醒。”米凯拉尖刻地说,“我们所不知道的,是罗杰究竟想玩儿什么。”

特雷曼诺斜靠在会议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米凯拉,我不像你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要将恩斯尤尔租给我。”

“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只不过与你有过口头上的交流。后来,你迟迟没有行动,我便把出租信息发布到网络上。我得提醒你一句,把房子租出去,也是基金会的要求。派克小姐先你一步签下租约,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米切尔先生盯着手机屏幕,面露疑色地问:“‘在佩兰有生之年,寻找守护恩斯尤尔之人’,这就是信托基金成立的原因?”

“正是如此。”米凯拉冷冰冰地说。

“佩兰是?”

我看见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一只猫。”

“一只猫。”米切尔先生重复了一遍,紧紧地盯得米凯拉的眼睛,“真是古怪。”

“虽然古怪,但是合法。”丽莎用手指敲着书上的文件,接过他的话说,“如果你对其合法性有疑问,我这里有一堆文件可供参阅。”

我朝她投去一个微笑,她也微微扬起嘴角,回了我一个微笑。

“首先她得拥有那个鬼地方,才有立场谈合法与否。”罗杰高声说道,“不幸的是,恩斯尤尔并不属于她。从法律上讲,恩斯尤尔至今仍是特雷曼诺家的土地之一。”

“你是在睁眼说瞎话!”米凯拉激动地说,脸色变得跟她的西装一样红,她深呼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声音,“你的某个亲戚将恩斯尤尔给了托马西娜的母亲。这件事你知道,我知道,全村的人都知道。”

“不过就是些迷信的话,以讹传讹罢了。”特雷曼诺嗤之以鼻地说。

“大家听听看,这说的是人话吗?”米凯拉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罗杰也毫不示弱地站起来与她对峙。

“韦林夫人,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比谁嗓门大。”米切尔先生适时地打断他们,“要想知道土地究竟属于谁,只要拿出证据来就足以证明,哪怕只有一份也可以,你拿得出来吗?”

米凯拉双眼含怒地盯着他,不情不愿地摇了下头。

“特雷曼诺先生却有一份罗斯卡洛夫人签过的文件,亲自承认她只是恩斯尤尔的租客。而你们的信托基金疑窦丛生,服务的对象居然是一只猫,恐怕你方的言论根本站不住脚跟,没有人会相信你们。”他看着我们,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接着,他按了一下笔头,将一张白纸抽到自己身前。“那么,我们能否进入下一个议题,讨论和解的具体事宜?如果贵公司积极配合的话,特雷曼诺先生愿意支付一笔不菲的酬劳,这是我方给出的报价。”他在纸上潦草地写下一个数字,然后用手轻轻一推,纸就滑到了米凯拉面前。她看了一眼纸上的数字,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我知道我不能再这么默不吭声下去了。

“这真是太可笑了。”我的声音打破了会议室里的沉默,“佩兰该怎么办?托马西娜希望它一辈子住在那里,一辈子有人照顾它,所以才会建立基金会,她的遗愿难道一点儿分量也没有吗?”

米切尔先生故作纯洁地说:“据我所知,那只猫已经很老了。不久后它就会死去,先前的所有协议也会自动失效。到时,我们依然会回到这里,重复刚才的对话。这一点儿也不明智,不是吗?”他对着我笑了一笑,“毕竟,一只猫能活多久呢?”

当我们走出会议室,来到露天的停车场,我小声地问:“一只猫能活多久?他究竟想说什么?”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变得灰蒙蒙的,令人感到阴沉压抑。

她们沉默地坐进车内,没人回答我的疑问,这让我莫名地心慌。

“所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看了看她们两人,说,“如果他确实是在说谎,那么我们肯定有办法……”看到米凯拉沮丧地将头埋进臂弯里,我停住不再往下说。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她低着头说,声音被围巾蒙住了,“你也看见了,为了和解他不惜砸下重金。光是为了收买我们,堵住我们的嘴巴,他就愿意花那么多钱。哪天要是真的对簿公堂,他肯定不惜花更多钱,只为了彻底击溃我们。”她抬起头看我,脸色憔悴不堪,“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对不起,杰西。要是我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不会让你签下租约。”

我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在我心里,恩斯尤尔是一个有生命的地方,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想到它就要被别人夺走,永远地夷为平地,我心里就难受得像是压了块巨石,怎么也甩不掉。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而且,佩兰的家会被无情地推倒,它将再次成为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我闭上眼睛不忍再想,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我望眼欲穿地想从中发现一条明路。

恩斯尤尔,这个名字停驻在我脑海里,就跟初见时一样。它是灰与绿的交融,藏红花染过的面包,风雨飘摇的午后;黑夜里的火把,摇曳的火光,古老的石头;四季不老的冬青树,空中飘零的雪花;一只如烟般轻盈的黑猫,爪子如同荆棘,眼睛如同秋分时的满月……

“关于和解一事,你们最晚什么时候答复他们?”我突然开口问。

“我们有五个工作日的时间。”米凯拉对着我皱起眉头,“下周一就要给出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