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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们两人,坚定地说:“那就请你们给我五天时间吧,让我再去想想办法。至少五个工作日,这是你们欠我的。”

米凯拉叹息着说:“好的,在下周一之前,我们不会答复对方。但是,请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在这个地方,特雷曼诺就是霸权,你想对抗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教堂坐落在村庄的外围。穿过灯火通明的主大街,经过街角的酒吧,来到最后一座茅屋,一条小路蜿蜒而上,指引着我来到山顶。教堂独自矗立在山顶,俯瞰整个兰佛德村庄,饱览兰河风光,还有几条不起眼的支流也尽收眼底。我在教堂前面稍作休息,好让自己喘几口气。这真是座奇怪的建筑,过去的几百年间,它似乎反复修补过,又经历过几次扩建,看上去像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衣服上打满了补丁。教堂的一侧立着一座矮小的灰塔,在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下,墙体老化剥落得很厉害。

教堂入口旁竖着一块木头,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圣皮兰教堂”几个字。教堂的院子有一个尖斜顶的大门,往里推开后,我看见了杂草丛生的墓地。当我一脚踩进院子的门时,我意识到这是一道停柩门,一道象征着死亡的门,年代久远。实际上,教堂的草地很是荒芜凋敝,到处可见东倒西歪的墓碑,碑上刻着的文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在墓旁的草地上,走马观花地看着刻在石头上的名字,有些很是熟悉:罗斯卡洛家的祖先、格拉夫家的祖先、布莱斯家的祖先、海思凯茨的祖先、波尔金霍恩家的祖先。奇怪的是,我注意到这里没有特雷曼诺家的坟墓,也许他们家族有私人陵园吧。我继续向前来到墓地的尽头,那里站着一排被风吹歪的大树,再往前就是通往河岸的山坡。这里的坟前没有鲜花,也没有快要燃尽的残烛,草儿长得更猖狂,墓碑风蚀严重,有的已歪倒在地上,有的已残缺不全,掉在地上的碎块几乎全埋进泥土里。我蹲了下来,看着布满苔藓的墓碑,艰难地解读上面的名字。墓地里突然起风了,吹过一棵棵伸着如同兽爪般树枝的老树,冷冷地打在我的脸上。冷冽的寒风无情地吹着,枝头上的鸟儿叽叽地叫着。

“需要帮忙吗?”有人突然站在我身边说话,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

来者是米凯拉的丈夫杰夫,他的手上抱着一个厚重的文件夹,透过圆框眼镜打量着我。“哦,原来是派克小姐。”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好,我听人说过,你可能会来找我。”

直到现在我还是偶尔会忘了,在兰佛德这个小地方,消息很容易就会传得人尽皆知。“你好,呃,是的。”我们局促地看着对方,“博物馆这会儿还开着吗?”

“当然还开着。”杰夫匆忙说,“我只是偷溜出来吃个午饭,跟我过来吧。”

原来,教堂背后隐藏着一座单层建筑,看上去像一幢简陋的谷仓,我猜它曾是教堂的副堂。厚重的木门旁挂着一块塑料牌匾,上头写着“兰佛德博物馆”。博物馆内黑幽幽的,感觉十分寒冷。杰夫把灯打开后,我看到了一个充满历史气息的地方,从上到下布满了历史的遗迹。一长排展柜沿着墙壁排列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文物,有厚重的牛皮书籍,古代硬币,农耕用具,陶器碎片,燧石和箭头。墙壁上挂满了裱框良好的旧照片、画作、地图和剪报。兰佛德几千年来的生死嫁娶、春种秋收和风土习俗,凝聚成这一屋子的缩影,被放进这个小小的博物馆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在这深厚的历史面前,我像是一只渺小的蜉蝣。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领悟到,为什么踏入恩斯尤尔界内的我会有一股沉重感。那是时间的重量,全部积压在一座小村庄上,它就像一个积蓄雨水的洞,收集了几百年的历史,重如泰山。

“这里有点儿乱,还请见谅。”耳边响起杰克的低语声,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地方也有点儿小。”他面带歉意地笑了,打开两个电暖器,让室内暖和点。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看着一套锡制品说,“这里就你一个人打理吗?”

他环顾博物馆一圈,用客观的语气说:“偶尔会有一些志愿者过来帮忙,但是大多数工作是我独立完成的。这里并不总是这么安静,夏天的时候热闹多了。”

看着这个沉着冷静、自力更生的男人,我由衷地露出钦佩的笑容,心里亦不禁好奇,他这样温润的性格是如何与风风火火的米凯拉凑到一块的。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相信你早有耳闻了吧?”我朝电暖器凑近些。

“嗯,我听说了。”他叹了口气,“这真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我从来没见米凯拉这么焦虑不安过。她向来很有自信,很难有人能打击到她,让她这么沮丧。”他走进角落里的一间凹室,我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看见里头有一张被改装成办公桌的橱柜,上面放着一台老旧的电脑,桌前有一把椅子,淹没在堆积如山的文件盒和板条箱中。杰夫将手上的文件夹放在一摞小山丘上,小心翼翼地走到椅子前。他在椅子上坐下,打开桌上的电脑,用遗憾的口气说:“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思考过了,也试图寻找更多信息。”

“我和梅尔·罗斯卡洛谈过。”我靠在凹室的门口说,“他告诉我,特雷曼诺家有人将恩斯尤尔送给托马西娜的母亲,个中细节他并不清楚。”

杰夫点点头说:“跟我听到的传闻一样,村里人都是这么说的。在法律上,传闻犹如废纸。在我这里,我却能用它来推算时间。”他眯着眼睛朝四周扫视一圈,总算在一摞文件夹下看见了一只高脚凳,“坐吧,把那些文件夹搬走就好。”

当我们在酒吧里初见时,他是个冷淡内敛的男人,现在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在这座博物馆里,四周全是落满灰尘的纸箱和历史的残章碎片。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变得热心且活跃。我用屁股挤着坐上凳子,而他则在电脑上打开一个表格,树状的族谱跳了出来。

他上下滑动鼠标,好让我浏览全文。“我查过人口普查记录,如果恩斯尤尔真的曾经易主,那么只可能是在1911年。”他指着表格里的某处地方说,“这是托马西娜的母亲,她叫维奥莱。根据1911年人口普查的记录,当年她和丈夫、儿子与罗斯卡洛家一起生活在河边。”

“1911年之后的人口普查呢?”我凑到电脑前问,“他们是不是搬去恩斯尤尔住了?”

杰夫笑了笑,耐心地回答我:“后面的人口普查尚未公布,所以目前暂时无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