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师大拇指案(第5/7页)

“因为曾一度被他那精心编造的故事所蒙骗,我感到很气愤。‘我正在仔细观赏您的漂白土,’我说,‘我想倘若我知道了这台机器所进行的真正工作,我不就可以为您提供一些更好的建议了吗?’

“可是这句话刚说出口,我立即为自己的过于鲁莽感到了后悔。他的脸色马上就变得很难看,灰色的眼睛当中射出了邪恶的光芒。

“‘不错,’他说,‘你会清楚这机器的一切事情的!’他猛地后退一步,迅速关上了门,随后传来了锁门的声音。我冲到门前,用力拉门,但门已经紧紧锁上了,无论我怎么用力,都不能打开它。’

“‘喂!’我大喊起来。‘喂,上校!让我出去!’

“此时在寂静当中,我突然听到了一种让我惊恐不已的声音。那是杠杆发出的铿锵声与水管漏水时的飕飕声。他显然是发动了机器。灯还放在地板上,是我刚才检查铁槽时放在那儿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我发现漆黑的房顶正缓缓压下。这东西的威力我太清楚了,它很快就能把我压成肉酱。我大声尖叫起来,疯狂地撞门,用手指抠门锁。我苦苦哀求上校放我出去,但机器的轰鸣声掩盖了我的呼喊。房顶距离我的头顶只有一两英尺了,我举起手就能摸到它。这时我的头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人死时所遭受的痛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死前的姿势。假如我趴着,房顶就会压在脊椎骨上。一想到脊椎断裂时的可怕声音,我就不禁全身发抖。也许换一个姿势会好些。但我是否有眼睁睁看着屋顶压下来的勇气呢?我已经无法站直了,此时我突然盯住了一样东西,它让我重新看到了希望。

“我曾提到过,尽管房顶与地板是铁的,但墙壁却是用木头做的。我发现两块墙板之间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灯光。随着一小块嵌板被我向后推去,亮光也越发明显,那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这里还有能让我逃出生天的道路。我立刻从那儿跳了出去,如同丢了魂儿一样躺在那里。嵌板在我身后再次关闭,但屋里那盏灯的碎裂声以及随后两块铁板的撞击声告诉我刚才差一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在惊吓中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疯狂地拉扯我,这才醒过来。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狭窄走廊的地面上,之前那位女士右手拿着蜡烛,左手正在拼命拉扯我。当初我是多么地愚蠢啊,没有接受她的警告。

“‘快!你赶紧走!’她气喘吁吁地喊着,‘他们马上就来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您没死在那里。哎呀,别浪费时间了,快逃!’

“这次我当然不会再不听从劝告。我蹒跚地爬了起来,跟随她沿走廊飞奔起来,紧接着跑下盘旋式的楼梯。楼梯下是一条宽阔的过道。正当我们跑到过道时,我们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与两个人的叫喊声。一个人出现在我们刚才待的那一层,另一个在其下一层,两个人彼此呼应着。我的向导停住脚步,如同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向四周张望着。随后她推开一扇通向某间卧室的门,月光从窗户照进了屋里。

“‘这是您唯一的生还机会了,’她说,‘这虽然离地面很高,但您也许可以跳下去。’

“就在此时,过道的尽头处有灯光照耀过来。我看到了莱桑德·斯塔克上校迅速赶来的身影,他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拿着一把犹如屠夫用的尖刀一类的凶器。我拼命跑过卧室,猛地推开窗户向下望去。月色下的花园看上去那样恬静与芬芳,那样生机盎然,它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三十英尺。我爬到窗台上,但我害怕救命恩人会受到那恶棍的加害,因此我踌躇着,没有立即跳下。假如她遭到报复,我决心不顾一切地去救她。我刚下定决心,上校就已经来到门前,想推开她冲过来,但她张开双臂抱住他,使劲将他往后推。

“‘弗里茨!弗里茨!’她用英语喊着,‘记得上次那件事后你答应过我的事吗?你说过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他不会泄密的!哎呀,他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你疯啦,伊利斯!’他大声咆哮着,努力从其双臂当中挣脱出来。‘你这样会害死我们的。他知道得太多了,赶紧让我过去!’他把她摔倒在地,跑向窗口,挥舞着那沉重的凶器向我砍来。此时我的身体已经离开了窗口,但当他砍来时,我的两手还在抓着窗台。我感觉到一阵剧痛,不由自主松开手,掉到了下面的花园里。

“我只是感到了一下震动,并没摔伤,我赶忙站起身来,拼命冲进矮树丛里,我清楚现在离脱离危险还早着呢。但是正当我向前奔跑时,突然感到一阵致命的晕眩与恶心。我看了一眼那只因为疼痛而抽搐不止的手,此时才发现那只手的大拇指被砍断了,血正从伤口喷涌而出。我尽力用手帕包裹住伤口,此时又感到了耳鸣,接下来我就昏了过去,摔倒在蔷薇花丛中。

“不知昏迷了多久,不过时间应该不短,因为当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我的衣服完全被露水打湿,袖子已经被伤口流出的血浸透了。伤口引发的剧烈疼痛让我立即想起了昨晚的遭遇。当我想起自己依然处于极度的危险中时,立即跳起来。但让我非常惊诧的是,放眼望去,看不到房子,也没找到花园。原来我现在躺在紧挨公路的树篱中,前面不远处有一幢建筑物。当我走近时发现那就是我昨晚下车的那个车站。如果手上没有那个可怕的伤口,我也许真的会相信昨晚的事不过是个噩梦。

“我浑浑噩噩地走进车站,打听早班火车的发车时间,得知一小时之内会有一班开往雷丁的火车。我发现值班的依然是昨晚的那位搬运工。我询问他是否知道莱桑德·斯塔克上校这个人,不过他看起来一无所知;我问他是否注意到昨晚将我接走的那辆马车,他说没有;问他附近的警察局在哪,他说离这儿大约有三英里。

“像我这种状态,身上有伤而又疲惫不堪,三英里对我来说实在太远了。我决定回城后再报警。到城里时才六点刚过,所以我首先准备找医生包扎伤口。难得这位好心的医生护送我到这里,我将这案子托付给您,我将完全遵照您的意见去办。”

听完这段极不寻常的遭遇后,我们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歇洛克·福尔摩斯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专门用来剪贴报纸的厚重大本子。

“这里有一则对你们也许会有帮助的启事,”他说,“大约一年前,几乎全部报纸都刊登过这则启事。内容是这样的:寻人。杰里迈亚·海林先生,二十六岁,职业为水利工程师,于本月九日晚十点离开寓所之后至今下落不明。身穿……’等等。哈!我想,说明这是上一次上校需要对他的机器进行大检修时带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