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栗子(第4/5页)

据说,那位在同学聚会会上谈及鸟山往事的汉子的家里,收藏着四五张传世的古老的能剧面具,鸟山到他家时,他拿出来让鸟山欣赏,鸟山长时间一动不动地观看着。据这个汉子说,鸟山初次观看,对能剧面具并不怎么感到兴趣,恐怕只因回不了家,为了消磨时间才来看的吧。因为他妻子入睡以前,他是回不了家的。

眼下信吾思忖:一个年过半百的一家之主,每天晚k这样徘徊街头,是在沉思什么吧。

摆设在遗体告别会上的鸟山的照片,可能是当官时过新年或什么节日时拍摄的,他身穿礼服,是一张温和的圆脸。可能经过照相馆修饰了,看不见有什么阴影。

鸟山这副温和的容貌显得很年轻,同站在灵柩前的妻子很不相称。只能认为是妻子被鸟山折磨得衰老了。

鸟山的妻子个子矮小,信吾俯视着她那已经斑白的发根。她微微地耷拉着一边肩膀,面容非常憔悴。

鸟山的儿女以及可能是他们的爱人,并排站在鸟山的妻子身旁。信吾没有留意看他们。

信吾守候在寺庙门口,打算遇见旧友,就问一句“你家情况怎么样?”倘使对方反问同样的话,他就想这样回答:“总算凑合,至少到目前还平安无事,只是不凑巧,女儿家和儿子家还安定不下来。”

就算彼此推心置腹地表白一番,可是彼此也都无能为力。也不愿多管闲事。顶多只是边走边谈,直到电车站就分手。

就是这点,信吾也渴望得到。

“就说鸟山吧,他已经死了,什么受妻子虐待这类事不是全都无影无踪了吗?”

“鸟山的儿女的家庭美满和睦,这也是鸟山夫妇的成功吧。”

“现今,父母对子女的婚姻生活究竟应该负多大的责任呢?”

信吾喃喃自语,本想向老同学倾诉一番,可不知怎的,瞬间竟不断地浮现在他的心头。

成群的麻雀在寺庙大门的房顶上啁啾鸣啭。

它们划出了一个弓形飞上了房顶,又划出一个弓形飞去了。

从寺庙返回公司,早已有两个客人在那里等候了。

信吾让人从背后的橱柜里把威士忌拿出来,倒在红茶里。这样对记忆力多少也有点帮助。

他一边接待客人,一边回想起昨天早晨在家里看见的麻雀。

麻雀就在后山山麓的狗尾草丛中。它们在啄食狗尾草的穗儿。它们是在啄狗尾草的穗儿呢,还是在吃虫子?信吾正在思索,忽然发现原来以为是麻雀群,其中还混杂着黄道眉呢。

麻雀和黄道眉混杂在一起,信吾更留意观看了。

六七只鸟从这棵穗飞到另一棵穗,闹得狗尾草的穗儿摇曳不止。

三只黄道眉比较老实,很少飞来飞去。不像麻雀那样慌里慌张。

从黄道眉翅膀的光泽和胸毛的色彩来看,可以认定它们是今年的鸟。麻雀身上像是沾满了灰尘。

信吾当然喜欢黄道眉。正像黄道眉和麻雀的鸣声不同,反映出它们的性格不同一样,它们的动作也显示出它们性格的差异。

信吾久久地观望着它们,心想:麻雀和黄道眉是不是在吵架呢?

然而,麻雀归麻雀,它们互相呼应,交错飞来飞去。黄道眉归黄道眉,它们相互依偎,难分难舍,自然形成鸟以群分,偶尔混在一起,也没有吵架的迹象。

信吾折服了。时值早晨洗脸的时分。

大概是刚才看到庙门上的麻雀才想起来的吧。

信吾送走客人,把门扉关上,转身就对英子说:

“喂,带我到修一的那个女人家里去吧!”

和客人谈话的时候,信吾就想着这件事。在英子来说,却是来得意外。

英子满脸不悦,“哼”了一声,表现了反抗的样子。可她很快又露出了沮丧的神色,用生硬的声音冷漠地说:

“去干什么?”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您要去见她吗?”

信吾并不想今天就要去见那个女人。

“待修一回来后,再一起去不行吗?”英子沉着地说。

信吾觉得英子是在冷笑。

上车以后,英子一直缄口不语。

信吾觉得光是自己羞辱了英子,蹂躏了她的情感,心情就够沉重的了。同时也羞辱了自己和儿子修一。

信吾不是没有遐想过,趁修一不在家期间把问题解决了吧。但是,他察觉到这是停留在空想上。

“我觉得,如果要谈,就和她同居的女友谈好啰。”英子说。

“就是那个文静的女人吗?”

“嗯。我请她到公司来好吗?”

“是啊。”信吾含糊其辞地说。

“修一在她们家里喝酒,喝得酩酊大醉,闹得不可开交哩。还让她唱歌,她用悦耳的声音唱了,唱得绢子都哭了。把绢子都唱哭了,可见绢子是很听她的话呐。”

英子这种说法很巧妙,她说的绢子大概就是修一的情妇吧。

信吾不知道修一也会这样撒酒疯。

他们在大学前下了车,拐进了一条小巷。

“如果修一知道这件事,我就无法上公司去了,请您让我辞职吧。”英子低声地说。

信吾不禁一阵寒栗。

英子停住脚步。

“从那堵石墙旁边绕过去,第四间挂有‘池田’名牌的那家就是。她们都认识我,我就不去了。”

“给你添麻烦了,今天就算了吧。”

“为什么?都到跟前了……只要您府上能和睦相处,不是挺好吗?”

英子的反抗,也让信吾感到了憎恶。

英子说的石墙,其实是一堵混凝土墙。庭院里种植了一棵大红叶。一绕过这户人家的犄角,第四间便是挂有“池田”名牌的小旧房了。这房子没有什么特色。房门朝北,非常昏暗。二楼的玻璃门也关闭着,没有任何声音。

信吾走了过去。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注意的。

一走过去,他就泄气了。

这户人家究竟会隐藏着儿子的什么样的生活呢?信吾认为这户人家没有什么值得自己贸然闯进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信吾从另一条路绕了过去。

英子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信吾走到刚才下车的大街上,也没有找到英子。

信吾回到家里来,看见菊子的脸色很难看。

“修一顺便去公司一趟,一会儿就回来。赶上个好天气,太好了。”信吾说。

信吾疲惫不堪,早早就钻进被窝里。

“修一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呢?”保子在饭厅里问道。

“哦,我可没有问。不过,只是把房子接回家来,顶多两三天吧。”信吾在被窝里回答。

“今天,我也帮着干活,请菊子把棉被都絮好了。”

信吾心想:房子将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里来,往后菊子又得操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