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5页)

“别对我讲什么继承人和代表,”查尔斯嚷道。“我可不是那种忘了皇上而拍暴发户马屁的人。我觉得,如果我不是去看你父亲而是去看他的继承人,那是可耻的。艾略特先生算老几?”

这种无所谓的神气是安妮的支柱。她看到温特沃思上校在全神贯注地望着,听着;而那最后一句话使他把那含着疑问的目光从查尔斯移到她脸上来。

查尔斯和玛丽还在这么争论着。丈夫半真半假地主张去看戏,妻子却是十分认真、十分激烈地表示反对,而且还说,尽管她自己决定去坎登,但他们要是抛下她而管自去看戏,那她会觉得大受屈辱。这时墨斯格罗夫太太插话了。

“我们还是把看戏的时间推后一些吧。查尔斯,你最好回去把包厢票换成星期二的。一家人分成两处,总令人感到遗憾;再说安妮小姐父亲家里有晚会,她也不会去看戏。我可以肯定,要是安妮小姐不和我们一起去,亨里埃塔和我都不想去。”

安妮确实很感激墨斯格罗夫太太的好意。而且她也很高兴有机会果断地插上几句:

“要不是照顾玛丽的想法而只考虑我的愿望,那么家里的晚会根本不是障碍。我不喜欢那种会见,巴不得换成看戏去才好,何况是同你们一起去。不过,也许还是不要做这种尝试为好。”

安妮把话说了出来,可是说完了,又感到忐忑不安。她知道有人在听着她讲话。她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眼这些话产生了什么后果。

大家很快一致同意改在星期二。只有查尔斯还在利用这事逗着他妻子,说是哪怕别人都不去,他明天也要一个人去看戏。

温特沃思上校离座走到壁炉旁,他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过一会不要那么明显地从那里移到安妮身边去。

“你在巴思待的时间不长,”他说,“所以还不大懂得享受这里晚会上的乐趣。”

“啊!不。对我来说,晚会一般没有什么吸引力。我又不会打牌。”

“我知道,你以前是这样。你过去也不喜欢打牌。然而时间长了,也会发生许多变化。”

“我的变化可不大,”安妮说了一半便住了口,生怕出语不慎而造成什么误会。过了一会儿,温特沃思上校似乎有些触景生情,说,“很久了,真的!八年半确实是很久了!”

他原来是不是想进一步谈谈,这只能让安妮在比较清静的时候去遐想了。而在当时,温特沃思上校的话音未落,安妮突然听到亨里埃塔要赶别的事,她非常想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出去走走,请同伴们不要耽搁,免得又有人来。

温特沃思上校和安妮只得准备出发。安妮说已准备好了,并尽量装出一切就绪的样子。但是,她觉得要是亨里埃塔知道她离座时和准备离开屋子时的遗憾和勉强的心情,一定会同情她的,因为亨里埃塔本人热爱着她的表兄,而且对他的爱情也很有把握。

不过,他们的准备工作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听到了令人厌烦的脚步声,又有客人来了,门一打开,进来的是沃尔特爵士和艾略特小姐,同时似乎还给大家带来一股寒气。安妮马上产生了一种压抑感,不管朝哪一边看,见到的都是同样的神情。屋内的那种舒服、自由和欢乐的气氛顿时消失,出现了一种矜持的、固执的沉默,或者乏味的谈话。人们以此来迎合她父亲和姐姐的冷漠的高雅。看到这种情况,真令人痛心!

安妮留神的目光看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细节。她父亲和姐姐又一次同温特沃思上校打了个招呼,而伊莉莎白比以前还有礼貌一些,甚至同他寒暄了几句,朝他看过不止一次。实际上,伊莉莎白正在琢磨一个重大的步骤。下面的事就说明了这一点。她花了几分钟说了一些得体的废话,便开始发出邀请,就算是对墨斯格罗夫一家应有的全部礼遇了。“明天晚上同朋友们见见面,不是正式晚会。”她把这一切都说得十分优雅;在把带来的印有“艾略特小姐恭请光临”字样的请帖放在桌上时,她朝大家有礼貌地笑了笑,又专门对温特沃思上校笑了一下,送上一张请帖。原来,她在巴思待的时间一长,自然知道具有温特沃思上校这样风度和相貌的人士的重要性。过去的事算不了什么。现在是要这人在她客厅中好好转转。这张请帖就是特意送给他的。然后沃尔特爵士和伊莉莎白起身走了。

这一阵打扰虽然很严重,但很短促。当房门把他们关在外面以后,留下来的大多数人又恢复了原来悠闲和欢快的情绪,只有安妮例外。她一心想着她刚才非常惊讶地看到的她姐姐发出邀请的情景,想着上校接受邀请时的神情——那种迟疑的神态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惊奇;与其说是接受邀请,不如说是有礼貌的答礼。安妮了解他,也看到他眼中轻蔑的神色,决不敢奢望他决定接受这次邀请,作为对过去一切无礼行为的补偿。安妮的心沉下去了。他们走后,上校的手中还拿着请帖,似乎在认真掂量它的分量。

“你们瞧瞧,伊莉莎白居然邀请了所有的人!”玛丽说着大家都能听见的悄悄话。“怪不得温特沃思上校那么高兴!你瞧他都放不下那张请帖了。”

安妮看到了上校的目光,发现他双颊绯红,嘴边掠过一丝轻蔑的表情,然后转过身去,免得安妮再看到或听到什么使她恼火的事情。

人群散开了。男人们有自己的兴趣,女士们继续干着自己的事儿。当安妮留在房间里时,他们两人再也没有打过照面。大家都诚恳地请安妮回来吃晚饭,同他们一起度过这一天余下的时光。但是,安妮刚才精神一直很紧张,这时觉得没有精力活动了。她只想回家去,在家里可以好好地安静一会儿。

安妮答应第二天再来同他们呆一上午,然后就疲惫不堪地走回坎登去,结束了这劳累的一天。这天晚上,她在家里只是听着伊莉莎白和克莱太太忙着安排第二天的晚会,反复清点邀请的人数,不断改进各种装饰的细节,想把这次晚会办成巴思的一次尽善尽美的活动,与此同时安妮一直在暗自反复琢磨温特沃思上校是否会来。伊莉莎白她们断定他会来的;可是对安妮来说,这一令人揪心的悬念从未停止过五分钟。一般说来,安妮觉得他会来,因为她总觉得他应该来。但是她不能把这事看成是某种毫无疑问的必须做到或无条件的行动,因为她脑海中总会出现一些完全相反的设想。

安妮只有在对克莱太太说话时才停止了这种令人激动不安的思索,她告诉克莱太太:在大家认为艾略特先生已离开巴思三小时之后,她看见他们两人在一起。起初安妮曾期待着,想看看克莱太太本人会不会透露这次会面的事,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于是,安妮就决定把这事说出来。她发觉,克莱太太听的时候面有愧色。尽管这表情转瞬即逝,安妮却觉得已由此看出:由于他们之间的某种错综复杂的勾结,或者是慑于艾略特先生专横的威严,克莱太太感到不得不去接受艾略特先生的训示(或许有半个来小时)以及他就克莱太太对沃尔特爵士抱有的不良企图所作的限制。可是,克莱太太却煞有介事地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