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6/10页)

“你是个魔鬼。”我对她说。

“是的。”她答道。

休息了几个钟头之后,她先行动身到高辛去了。第二天早晨,一个放羊娃给我们送了些面包来。我们在原地待了一整天,夜里偷偷向高辛前进,等着卡门探路的情报。但她杳无音讯。天亮时,一个骡夫赶着两匹骡子,上面坐着一个女人,衣着体面,撑着一把阳伞,随行的是一个像女仆的小姑娘。加西亚对我们说:

“圣尼古拉给咱们送来两匹骡子两个女人,我倒宁可只要骡子,不要女人,管他妈的,我照单收下就是。”

他拿起短铳,借灌木丛做掩护,沿着一条小路逼近。我与丹卡伊尔紧跟在他后面。等我们一靠近那一行人,便一齐跳了出来,喝令骡夫停步。我们的装扮本来是够吓人的,但那女人看见我们不仅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嘿,你们这些笨蛋,把老娘当贵妇人啦!”

定睛一看,原来是卡门。她化装得实在太好,如果用另外一种语言来讲话,我简直就会认不出她。她跳下骡子,跟丹卡伊尔与加西亚低声讲了几句话,然后对我说:

“金丝鸟,在你没有上绞刑架以前,咱们还会见面的。我现在要到直布罗陀去办埃及的事,很快就会有消息通知你们。”

她告诉我们在哪个地方可以暂躲几天之后,就离去了。这小妞真是我们的救星,使大伙得以脱离了困境。此后不久,我们便收到她派人送来的一笔钱,还有一个更有价值的消息:某一天,将有两个英国爵爷从直布罗陀到格林纳达去,会从某一条道路经过。俗话说得好,消息灵通,生意火红。那两个英国人有的是亮晃晃的金币。加西亚要杀掉他们的,我与丹卡伊尔都反对。最后,我们只取了他们的钱财与手表,还剥掉他们的衬衣,这才是我们所急需的。

先生,一个人变坏是不知不觉的。一个漂亮的女人害得你神魂颠倒,你为她决斗,闯了大祸,不得不上山落草,根本没来得及考虑就从走私贩变成了强盗。我们犯下英国爵爷这一桩案子后,自知在直布罗陀一带不宜久留,便躲进龙达山中。先生,您不是跟我说起过何塞·马利亚吗,巧得很,我就是在龙达山认识了他。他每次出行都带着自己的情妇。那个姑娘美丽、温顺、谦和,举止文雅,从不说粗话,对他忠心耿耿!……相反,何塞·马利亚却使她受尽了折磨。他见一个女人就追一个,还经常虐待这个姑娘,有时则醋劲大发。一次,他扎了这姑娘一刀,这倒好!她反而更爱他了。女人天生就是如此。那姑娘对自己胳臂上的刀痕感到自豪,把它当作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除此以外,何塞·马利亚还是个最不讲义气的家伙!……在一次大家合伙干的买卖中,他耍了个手段,使收益全归他自己,而损失与麻烦则由我们其他人承担。好啦,我不扯远了,还是言归正传吧,从卡门走后,我们再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丹卡伊尔出主意说:

“咱们必须有一个人去直布罗陀走一趟,打听打听消息,她一定是策划好什么买卖了。我倒想去,可是直布罗陀认识我的人太多。”

“我也是的,”独眼龙说,“那里的人也都认得出我,那些龙虾们[33]我可没有少涮,再说,我只有一只眼,也不容易化装。”

“这么说,该我去啰?”轮到我说,一想到能见到卡门,我就不禁心花怒放,“说吧,咱们该怎么进行?”

他们对我说:

“乘船去或者走陆路经过圣洛克去,随你的便。到了直布罗陀,往码头上打听一个名叫罗约娜的巧克力小贩住在哪里,找到她后,你能知道那边的情况了。”

于是,大伙商定先一道去高辛山里,然后,我把他们撇下,自己装扮成一个水果贩子独自上直布罗陀。在龙达,我们的一个内应替我弄了一张护照。在高辛,又有内应给我弄来一头驴,我装满了橘子和甜瓜就上路了。到了直布罗陀,我发现许多人都认识罗约娜,不过,她已经死了,要不就是去了“天涯海角”[34]。她的失踪,据我看,便是我们与卡门失去了联系的原因。我把驴子寄放在一个牲口棚里,自己背着橘子上街假装叫卖,其实是想试试能否碰见熟人。直布罗陀是世界各国的流氓盗匪聚集之地,简直就是一座巴别塔[35],在街上走上十步就能听见十种语言。我看见不少埃及人,但不敢贸然相信。我试探他们,他们也试探我。双方都猜出彼此是一路货色;重要的只是要搞清楚是否同属一个帮派。我就这么白跑了两天,有关罗约娜与卡门的消息一点也没有打听得到。于是,我采购了一些什物,打算回到两个同伙那里去,没想到,傍晚我在街上溜达时,忽听见有个女人在窗口叫我:

“卖橘子的!……”

——我抬头一看,见卡门肘靠在一个阳台上,旁边站着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军官,他佩戴金色肩章,一头鬈发,像个大贵人。卡门穿得也很华贵,大披肩,金梳子,浑身绫罗绸缎;那婆娘一如既往,轻狂依旧,正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那个英国人憋出了两句西班牙语,叫我上去,说太太要买橘子。而卡门则用巴斯克语对我说:

“上来吧,别大惊小怪!”

说实话,她花样太多,我已经见怪不怪。与她异地重逢,我说不上心里是喜是忧。把门的是一个英国仆人,高高大大,头上扑着粉,他将我引进一个豪华的客厅。卡门立刻用巴斯克语命令我:

“你装作一句西班牙语也不懂,跟我也不认识。”

然后她转身对那英国人说:

“我不是告诉您,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巴斯克人,您听听他说的话多古怪。他长得呆头呆脑的,是不是?好像一只在食柜里偷东西吃的猫,被人当场抓住了。”

“哼,你呀,”我用巴斯克语顶撞她,“你的样子就像一个无耻的小淫妇,我真想当着你姘夫的面,用刀在你脸上划几道。”

“我的姘夫!”她反驳我说,“你真聪明,亏你想得出来!你是在跟这个傻瓜吃醋吗?自从咱俩在油灯街过了几夜以后,你就变得愈来愈蠢了。你这笨蛋,难道没有看出我正在做埃及买卖,而且手段更加高明了吗?这幢房子是我的,这只龙虾的金币也将归我所有。我正在牵着他的鼻子走,我要把他带到有去无回的境地。”

“我嘛,”我对她说,“如果你还用这种手段做埃及买卖,我会叫你永远再也干不了这一行。”

“哎哟!你是我的罗姆吗?敢这么来命令我!独眼龙觉得我这种办法很好,我这么干与你无关,你已经成为了我的独家明哥罗[36],难道你还不满足吗?”